炎所在的世界碎片之外,充满腐蚀同化之力的无尽混沌虚空。
男子稳稳当当坐在虚空之中,神色平静淡然的望着眼前的这个早已摇摇欲坠的世界碎片独酌自饮。
这世间、没有人可以真正的随心所欲,总会有东西能够制衡你,即便是被指为“天下第一”的他也是一样。他的兄弟的残魂执念就在眼前、他只需要走进去、和他说几句话就能让这个执着的笨蛋解脱。然而他不能这么做,因为制衡他的、是已知的最强存在——天道。它规定了、道天级大能不得随意干涉世事,否则将会遭到最无情的天谴。
他惧怕天谴吗?他当然惧怕天谴。问世间,恐怕没有人比他更加了解究竟什么才是天谴了。那是践踏你的一切、毁掉你的一切、夺走你一切的天之严惩,即便是无牵无挂、孑然一身的冷血狂人,也会在这天谴之下被打折狂骨、跌落凡尘。
然而他却并没有因此而对天道的冷血无情产生怒气、怨气,最后演变成仇视“天道”这一存在。他不是那种懵懵懂懂、只会按照自己的喜好分辨是非曲直的小孩子,不会因为“大人”没有给自己买糖吃就把大人记恨上——哪怕只是暂时的记恨。
天应当无情?天应当无情!!天若有情、大患!!当灭之!!!
所以、面对无错的天道而怒,那么他的愤怒只是无理又自私的迁怒。就好似一个人走在路上,一不小心摔了一跤之后、只埋怨这路面为什么不是平的,修路的人都是吃翔长大的云云,而对自己的过失和客观的事实弃而不顾一般。
他不恨天道法规、当然也不会盲目的把什么错都归结于自己身上,对于他兄弟的遭遇,他终究只不过是一句不咸不淡的“时也命也”罢了。
嗯?反应平淡?那为什么要表现的那么激烈?如果是真的哀伤、何必需要在意别人是否能够看得出来呢?人性百态,何人规定心痛哀伤之时必须要流下眼泪、甚至嚎嚎大哭才行呢?他的哀伤不需要别人知晓,他的痛苦从不需要别人来安慰,他的故事、更是连他自己都忘记了太多太多。
“你是否是认为、他这一生活的很失败?”忽的,他开口道。
不知何时去而复返的少年走到了他旁边的那张椅子前坐下,一边轻轻的、悠闲的拍打着自己怀中的一个婴儿,一边认真的想了想之后、随即回答道:“其实我觉得还好,只不过是在关键时刻之时、他的运气差了点。如果他当年晚几年才恢复记忆回到族群,人妖之战就已经和平结束了。他的妻子也不会因为他的这个选择而回到妖庭,他们二人就不会站在对立面、更加避免了他亲手射出那毁掉了他们夫妻两个的一箭。那样的话,他们的女儿也不会因此事的后续发展而恨得那么极端,甚至他们两人那个时候还可以光明正大的在一起,虽然其中肯定会一些挫折就是了。”
“你这句话是在侮辱他,同时也是在侮辱你自己,你虽然用过去眼看了他人生中的重要大事的部分,然而你并不了解他。或者说,你的注意力终究只是在观察了那些大事上,而没有细致的从他的一言一行之中品味出他究竟是一个什么样子的人。”男子将酒坛子随意扔到了一边,瞬息之间、失去了他的力量保护的酒坛连同里面的美酒立刻被混沌虚无之力泯灭。而他则是对着身旁抱着婴儿的少年伸出了双手、意思也很明显——他想抱一下少年怀中的那个一不哭二不闹、只是闭着眼睛酣睡的男婴。
虽然没问,但是他早就知道这个婴儿的来历。
少年闻言微微一愣,然后见到男子这个动作之后,就点了点头、将怀中的孩子交给了对方。而自己则是坐在那里皱着眉头苦思冥想了一阵子,这才明白了男子话中的意思。
“如果他晚点才能恢复记忆的话,那么这种程度的执念根本就不可能让他支撑过这两千多年的孤寂和魂元一点点消散的痛苦。他的记忆在那个时候恢复是必然而不是偶然,虽然他是因为《锁心忘情录》的帮助才恢复的记忆,然而如果没有极为恐怖的执念作为支点,又何尝能够以此撬动记忆的封印?嗯!如此说来,我刚刚的那句话的确是侮辱了他和我。如果他真的如同我所言那般晚几年才回去,那么这样的他根本就不配让我出手相助。”少年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随即却又立刻再次拧作一团:“不过·····我就不明白了,‘香火’这种东西,真的有这么重要吗?无法理解啊。”
至少对于他而言,这种执着真的很奇怪。一亿多换一个,只是为了能够让世界的香火不断,他无法理解、真的无法理解。至少对他而言,假如他明天就会死,他也不会因为没有留下香火而有任何感觉。充其量只是会有“哦、还有这回事啊?”的想法而已。
如果结婚是因为孤独,那么为了后代而拼到这种程度,又是因为什么?
少年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这些弯弯绕绕的东西,他平时一向极少分析的,而且此时也不是分析这些东西的时候。
男子并没有回答他的这个问题,只是将自己怀中的男婴教给了他,轻声说道:“这种问题,等你明白的时候自然就明白了。”
少年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这话、有我那以坑儿子为人生最大乐趣的老爹的水准,神神绕绕的就是说的不干脆一点。
摇了摇头,他站了起来、走向了眼前的碎片世界。
他方才的驻足,仅仅只是因为他当时还是没有想好将这个孩子抱到他面前的时候到底该怎么对炎的残魂说。总不能说“嘿!兄弟!你的世界已经玩完啦!你的族人应该都死光啦!就我这怀里的最后一个血脉了!诶诶!别激动,我还没说完呢!这小子还不是纯血的的哦!”这种混账话吧?
但是他们一家从不爱说谎欺瞒他人,尤其是他们所认可的强者。
所以,他短暂的在男子那里停留了片刻,是整理思绪、也是在无声的向他寻求答案。
对于炎而言,族人是他的一切,他的一生都是在为族人而奉献。这种价值观少年虽然完全无法理解,然而这并不妨碍他对这个执着之人的尊敬。所以、他能说真话吗?能对炎说出他为之奉献一切的族群竟然是被他的女儿亲手毁灭吗?这当然不能。他是让他解脱释怀的、而不是让对方死不瞑目的——事实、绝!对!不!能!说!全!
······好吧,他承认、其实这也算是一种欺骗。
那怎么和他说?炎的执念究竟又是什么呢?如果他问他的族人现在怎么样了,我该怎么说?如果这个孩子是纯血人族,那么·····等等。
“你这句话是在侮辱他,同时也是在侮辱你自己,你虽然用过去眼看了他人生中的重要大事的部分,然而你并不了解他。或者说,你的注意力终究只是在观察了那些大事上,而没有细致的从他的一言一行之中品味出他究竟是一个什么样子的人。”
男子当时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好似炸雷一般在少年的脑海中响起。
让炎至死都不肯放弃的执念·····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