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庄园,透股子少有人居的霉味。日后方知。此乃朝香宫鸠彦亲王父亲,久迩宫朝彦亲王之旧邸。
也就是目下施耐德自己灵魂所居之地------朝香宫世子------全名,朝香宫孚彦亲王祖父旧居。也就是说,是他们家祖传下来的老宅子。
为何要将自己安排在老宅子。自己原住在哪里?为什么不让他回那里?朝香宫鸠彦们又住在哪里?
他都懒得去问。他就这种随波逐流的性格。不明白的事多了,都要去问。
嘴磨秃鲁皮,几天几夜也未见得,事事都搞明白。
次日晨。七时许。那位白胡子老头又笑眯眯地出现了。哈着腰,“殿下,神宫的干活。”
翻译说,要带他们去代代木练兵场的明治神宫做祈福仪式。
日本向以为,万物皆有神灵。所以在日本什么稀奇古怪的神社都有。敬人的敬鬼的,敬狗的敬猫的都有。
代代木官币大社大神神社,又称明治神宫。供奉的是1912年死去的明治天皇与1914年死去的他老婆昭宪皇太后一条美子的神社。
在上上一个世纪,也就是十九世纪中叶的东亚三国,中日朝三国,几乎是在同一时期出现了三个女人。几乎靠她们的一己之力左右了他们所在国度的国运。
一个是满清的慈禧,一个是朝鲜的末代皇后李氏。此外,便是这个被其老公明治天皇嘲笑为“天狗娘娘”的一条美子皇后。
据言该皇后喜欢抽烟,有时间就拔上一根。吞云吐雾。而他老公明治不抽烟。当然也不喜欢闻二手烟的味道。
不过,明治同学比较绅士。
不明着制止。只是打趣。
因为日本传说中的天狗也是抽烟的。并且皇后女先生一条美子,也生了副与天狗相仿的朝天鼻子。喷云吐雾时的销魂模样真地与传说中的天狗没有分毫。
这也便是明治为何要将她称做天狗娘娘的原因了。
一条美子生于1849年,明治则生于1846。也就是说皇后比天皇大三岁。用中国的话说,女大三抱金砖。
事实证明,大老公三岁的一条美子确实起到了旺夫的作用。
与满清的慈禧与朝鲜的闵氏相比,一条美子也不是没有老婆干政的机会。然而,一条美子不象慈禧与闵氏选择取老公或儿子以代之,独断专行,而是以唐太宗李世明的老婆长孙皇后为标杆,作一名忠实的贤内助。而不是象前面两个人一样,象男人一样装逼。
如果没有一条美子这样一个好老婆。明治也不可能有那么大的成就。明治维新也极有可能以失败而告终。
在明治天皇与维新大佬伊藤博文闹得不可开交时,是这位皇后不顾体面,放下身段去与伊藤博文勾通。去予明治消火,说伊藤是魏征一样的忠诚。既保护了臣心为国的大臣身家性命,又保护了自己老公名誉声望。
“男毁一个,女毁三代。”
由上可知。一个喜欢装逼的女人,普通的,会祸害一个人家,身为国母会祸害一个国家;一个内敛的左右逢源的女人,普通的,能让一个家庭起死回生,身为国母,可以让一个国家中兴。
记住这个值得尊敬的女人的名字,她叫一条美子。
车往西去,不久,便进入了代代木练兵场。炎炎烈日下,操场上士兵军刺的反光,刺得人眼睛都睁不开。伴随着整齐划一的喊杀声,是日人撼人心魄的跺步声。将整个地面都敲得颤抖不已。
高大的银杏树,红叶枫的簇拥在柏油路基两侧。车行其中,塌实而又心旷神怡。远远地就已经望见神宫的牌坊。
牌坊乍看无奇。尤如两条长凳,若不经意并置在一起。简单让人怀疑制是不是太过随意。然则再看,不免啧啧称奇。
那流畅洒脱的线条,透着孩童式的俏皮;色彩古拙,庄重而又不失奔放;敞开的怀抱,又显出智者的气度-----造型简洁而不简单。真乃平中见奇之典范。
让人不由自主地会发出,平淡中见丘壑之感慨。
“神宫到了!”作为先导的那位白胡子老头,再次象传说中的土地爷爷一样,笑容可掬地出现在了他们面前。在他的脚旁边,一块木牌上写着中文“下车”字样。
门楼进去。路上铺得都是细石籽。杉树红叶枫路路通银杏鳞次栉比。树杆与树杆间大都系着麻绳,绳上间或一张白纸,随风摇曳着。
最可让人欣赏的是路灯。
底部堪堪也就一人高许的灯杆,以及方型的玻璃灯罩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与同时期的欧美电影,尤其是法国电影中最为常见之凡品。
只是这日本的玻璃灯罩上面,并不象欧美人的灯罩上头,单单以一块玻璃覆之。它的特别之处在于,日本人愣是不厌其烦地在每一个路灯上头都盖了一座亭子一样的人字形小屋。
飞檐黛瓦横梁木椽,榫是榫铆是铆,做工精巧,一丝不苟。
最为难得是整个设计并不给人一种头重脚轻的颠倒之感。反给人一种鹰栖梢头,振翅欲飞的赳赳态势。
门楼设计之简到路灯设计之繁复,仿佛都没有融入丝毫的现代元素。似乎在我们几千年前的中国都俯拾而是的东西,然而到了日本这里,经过分割,嫁接,拼凑以后,处处又给人一种新鲜的现代派的惊奇。
身着白衣淡绿裤子的祢宜权祢宜们过来迎接他们。两位年轻的巫婆站在通往主殿的渡殿上,用木勺往经过的人伸出去的手臂上泼水。也许是除秽吧,施耐德心说。也学着前人的模样将胳膊伸将出去。
孩子天性喜水。夜郎被浇以后,不依不饶还要那女巫再浇一遍。将原本一本正经的巫女以及众人都逗得笑将起来。
大殿里,许多人已经到了。包括他的父亲大人----南京大屠杀为首的两名战犯之一朝香宫鸠彦已先他这个儿子一步,在里面了。坐在右手的一张椅子上。与他并排坐着的是一位中年妇女。后来他才得知。这位妇女不是别人,正是过世的明治天皇与昭宪皇太后的女儿,富美宫允子内亲王。施耐德的日本“妈妈”。
两人后面站着一众人等。其中一位气质不凡的漂亮女子,自他们出现以后,视线就没有离开过他们左右。
施耐德忍不住问那个土地公公模样的白胡子老头,那女人是谁。
“贺子夫人您都不认得了?”老头大惊失色道。尽管压低了喉咙。老人惊悚的表情依然是非常地惊人。
“贺子夫人?”
“也就是你老婆。”翻译见他依然懵懂,着急地捅了捅他腰眼。
“我老婆,”施耐德嘴里曳着若有所思的长音道,“怪不得她象认识我样。”
说得真是废话。没有哪个老婆不认识自己丈夫的,只有他这样的老公,不认得自己老婆。直以为是勾引自己的别人家的老婆。
日本神社里。尤其是官家皇家的大神社里,有好几级的神职官员主持祭祀仪式。从上到下,依次是宫司、权宫司、祢宜、权祢宜、主典以及出仕。平常祭典,祢宜主持就够了。象此类亲王莅临的场合。宫司就得出马。
面前的这位宫司,面部的毛细血管比较地丰富,天气又热,穿着一身正儿八经的礼服,头上还得戴着乌帽子,实在是难为他了。焐得他那张脸,就象蜕了皮的猪肉一样,红不拉叽地。
旁边吹笙的吹筚篥的,竞相演奏起来。低沉哀伤的商音,让原本还有点谐趣气氛的寺院里,顿时有了那种肃穆沉重的气氛。不正经的人,也禁不住要打起正经的念头。尽管他们并不见得能够做到。
就听那神官用一种低沉而又诡异的声调,叨叨起来------
“此大神神社永供奉于神灵所镇守之山川湖泊森林沼泽之间,与世永存。口称圣名,不胜惶恐。睦仁大神昭宪大神之魂命。今于大神大神高贵之神庭------。”
神神叨叨地念完了。满脑门子汗珠,叭嗒叭嗒直往下掉。撒上椒盐马上就可以吃似地。模样甚是狼狈。
接着便用缀有一串白纸的杨桐树枝,在众人的头上左右拂动着。作加持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