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巢的义军在京城里杀了三天,尸体也烧了三天,直至再也找搜不出男丁才作罢,大尧建都二百多年的城池,百余万的人口,就这样活生生的被王巢杀了一半。
尸体刚烧完的第三天夜里,天降暴雨,雷鸣闪电,这雨又足足的下了三天,将京城里的血污冲得是干干净净,只是城东南角,用于排水汇聚的碧湖,已经变成了十里腥红,血波翻滚。
将京城中所谓叛逆之徒,杀得干干净净的王巢,安下心来又在京城中做了一个月的皇帝,可这京城终究是大尧的京城,大尧皇帝虽然逃了却并未死,天下大都还名义上是大尧的,所以大尧的官军总有一天会打回来的。
李飞虎在京畿远郊的西北建好了大营,等着西北都护李钧带大军来,可等了一月也没见大军的影子。
其实李飞虎兵发京城没过几日,李钧就已经调齐十万大军出发了,只是出了伊州还没两日李钧就病倒了,李钧怕主将暴疾的消息传出去会动摇军心,所以一直将消息封锁着,就这么拖着走一日停二日,最后大军走了一个月还未进入京府。
李钧熬了这一个月,每日问随军医官自己这病究竟如何,医官都是不敢吱声,只道让李钧多多休养。这日大军行至离京畿界仅五十里处,李钧突觉自己的身体熬不下去了,传出令去让李飞虎即刻赶来,李飞虎听闻李钧大病,片刻未停的赶去了五十里外的大军营中,他走进李钧的将帐时,李钧躺在便榻上已奄奄一息。
李钧见李飞虎来了,屏退左右副将让李飞虎走到榻前,挣扎着起身面对李飞虎坐着。若不是他起身吃力的动作,且比起上次见面身型消瘦了一大圈,李飞虎真不觉得眼前这挺胸端坐于前的人,此刻重病缠身。
李钧双目威严的盯着李飞虎,让李飞虎心中顿时起了毛,微微的将头低下一点。李钧看了李飞虎一会才开口:
“李将军,你本是叛逆之臣,因遇朝廷危机,皇帝恩赦,才起复重用你,”李钧说得有点吃力,咳了两声将口中的浓痰吐出继续道:
“如今你是西党节度使,大尧皇帝亲封的平西将军,在这大尧的西北,不管是军还是政,我之下就是你。此刻我突患重病,领军平叛的大任就该交付于你,可你李将军既有雄韬伟略之才,也怀问鼎天下之心,更何况你又是朱耶族人,我实在是放心不下。”
李钧的话说得虽慢且有点吃力,可字字浑厚,敲在李飞虎的心里嗡嗡作响,让李飞虎不敢言答。
李钧看着李飞虎,自己缓了一口气,从身后摸出兵符和一张令书拿在手上接着说:
“我手上的是大尧皇帝赋予的西北都护府兵符,而这张令书上写的是你欲将谋反,即刻斩首的将令,今日只要你当着我的面,以朱耶氏族的血发誓,此生至死绝不反我大尧,这两样东西我现在就可以给你。”
李飞虎听李钧这么一说,身体微颤,向后退了一小步,却看见李钧的双眼如电一般望着自己,两人就这么一坐一立的对望着,将帐中无半点声音。
过了好一会,李飞虎看不出李钧眼中有丝毫的犹疑,自知今日如若不当着他发下这毒誓,李钧必定立马叫来人,将自己斩于这帐中。在这生死存亡的关口,李飞虎终于妥协了,他拔出腰中的骑兵短刀,在自己的左掌上划过,掌中淌出的鲜血滴落在地:
“我以朱耶氏族之血起誓,终此一生不反大尧,若违此誓,天地不容,死于乱刀之下”。
待李飞虎一说完,李钧缓缓的将手中的兵符和将令递出,李飞虎走到榻前单膝跪地,双手平拖的接了过来,然后站起身把将令揣进胸口。
李钧等李飞虎站起身后大声道:“中军司马!左右参将!”
“在!”
帐外三人高声回答,然后走进帐中,在李钧和李飞虎面前一字排开。李钧对他们说:
“大尧皇帝令我兵发京城,可我如今大病不起,无法再领兵奉令,今日我将大军兵符授予西党节度使,平西将军李飞虎,我西北军皆听命于平西将军调遣,不听号令者……”
李钧最后一个“斩”还没说出口,再也忍不住了,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身体就向后倒去。
李飞虎抢上握住李钧的手,李钧双目呆望着帐顶悠悠说到:“我戎马一生,南剿蛮夷,北抗胡羌,踏遍大尧土地,最后能死在这军营中,比起老哥你淹死在那大江之上,可算是得偿所愿了,哈哈哈哈……”似乎及其满足的大笑而死。
李飞虎心中闪过片刻的悲凉,可对于他来说仅是一纵即逝,让他好奇的是李钧最后说的老哥,李飞虎转身问身边的人,中军司马双眼通红的回到:“禀将军,李都护说的老哥是他曾经军中的同袍。两人曾在南疆和北疆出生入死过,后来那人调回京中兵部任职,前些年死于船难。”
“嗯”
李飞虎嗯了一声,对于他这个家族世袭掌兵握权的人来说,或许永远都无法理解,那些从底层浴血奋战爬上来的将士们,他们之间的同袍之义,兄弟之情。
李钧说的老哥,便是玥兰的养父,柳青元那未曾蒙面的岳丈——杨万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