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樱町义孝并没有按照伏原芳章他们想象的一样,愁眉苦脸地出现在会议室里。因为对方根本就没有露脸,缺席了一整天的会议。因为少了最重要的决策者,所以第二天的会议上什么都没有讨论出来。至于重新裁定樱町家地位的问题,众人都很默契地没有提起。
“这样子下去也不行啊,樱町家的那群人不会是想拖时间吧。”傍晚时分,伏原芳章和唐桥继守那群人来到了一家名为‘太平屋’的料亭里,商量下一步对策。
唐桥继守摇摇头:“拖时间对他们又有什么用呢?请求外援?樱町家能够倚靠的,大概只有久我家了吧。不过久我通实也不过是昨日黄花而已,自民党现在的日子也不好过。想来他们也帮不上什么忙的。”
岛田健马喝下一盏清酒,大着舌头说道:“要是久我通实他们出手或许还更好呢!反正他们的动作现在都已经在我们的掌控之中了,要是他们真的敢用一些暗地里的手段帮助樱町家。之后我们把它捅出来,东京的大人物那边一定也会乐于见到吧!”
白川佑典急忙夹了一块沾满了芥末的刺身,塞到岛田健马的嘴里:“岛田理事真是喝多了!快吃点东西清醒一下吧!”
岛田健马被呛得眼泪都出来了,但是情知自己确实失言了,也只能默默地咽下那一块刺身。
“虽说这里是安全的场所,房间里的也都是自己人。但是这种有可能给大人物带来麻烦的话,还是尽量不要说比较好。诸君之后也请铭记在心才是。”伏原芳章为岛田健马倒了一盏酒,笑着对众人说道。
众人急忙应是。
伏原芳章夹起一块天妇罗,沾了沾酱:“不过,岛田君刚才说的也没错。不论对方怎么出牌,我们都有相应的对策。能够做到知己知彼,我们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了!之后所要考虑的,就是能压榨出多少的东西了。”
“不过,既然对方这么拖拖拉拉,要不,我们帮他一把吧……”唐桥继守把一块握寿司夹入盘子里,“可以先让东京那边行动起来了……”
伏原芳章点点头:“嗯,也可以。这件事的话,就麻烦横森理事去通知一下东京那边了。让他们按照原定的计划行动起来。对了,京都这边,也可以稍微散布一些小消息,催促一下樱町家的那些人。”
横森仓人点点头:“是,请交给我吧!”
七月的第三天,祗园祭开始的第三日。正当京都的町众们忙着迎本町的吉符时,一些关于樱町家的负面消息,渐渐地在这座古都里传开了。樱町家的企业勾结指定暴力团啦、从事非法的经营事业啦、采用见不得光的手段打击对手啦、欺诈客户了、逃税漏税啦。所有的流言都有相应的‘证据’,使得不少有心人将信将疑。
对此,樱町家的人似乎并没有做出相应的回应。按理说,连事外之人都听闻的消息,作为当事人的樱町家不可能毫不知情。所以,对于樱町家的沉默,京都的那些暗地里关注着樱町家的人,都有了一些别样的想法。
如果说,第三天的流言还只是让众人将信将疑的话。那么,第四天人们从报纸上的报道得到的信息,就将很大一部分的人推到了怀疑樱町家的那一面去了。
‘七月三日,东京金融厅突然搜查樱町银行位于东京的关东地区本部。’‘七月三日,且田金融的经理因涉嫌操纵股市,在横滨被横滨警方带走。’‘七月三日,明王不动产东京分社大门前突现大批指定暴力团成员,具体动机未明,有知情人士透露,或与分赃不均有关……’
事情到这一步,明眼人都知道,樱町家被人盯上了。而且盯上樱町家的人还绝对不是普通人。更有消息传出,洛京财团内部不稳,超过一半的理事对于樱町家感到不信任。樱町家对洛京财团的控制权岌岌可危。樱町家到底能不能跨过这道坎,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如果说,流言有可能传不到樱町家耳中的话,报纸绝对不会被对方忽略吧。确实,在报纸还相当有市场的扶桑,樱町家是不会忽略报纸这个信息媒介的。
“唔……写得还真像那么一回事。”清晨,樱町家后花园里,樱町宗满一只手提着一个浇花水壶,另一只手拿着一份报纸。“义孝也看看吧,还挺有意思的!”
樱町义孝放下手中的园艺剪刀,双手接过那份报纸:“哦?是这样吗?我看看……”
“嗯,写的确实不错,有理有据,还相当有文采。以我们做筏,暗中还顺带抨击了一下当政的自民党……”樱町义孝笑笑道:“看来伏原他们也确实下过一番功夫呢!很多事情,连我们内部的人都不清楚,他们倒是了解得挺透彻。”
“所以说,有时候最了解你的,是你的对手啊……”樱町宗满笑着抓住了一条花木上胖乎乎的爬虫,“唔,这丛铃兰好像生虫了,等会赶紧让人过来帮忙抓一下虫,要是传染到了旁边的寒椿可就不好了!”
樱町义孝点点头:“嗯,好的!对了,既然对方这么努力,我们也得做出一点表示才行啊。不然的话,他们也会有些焦虑的吧……”
樱町宗满倒像是个甩手的掌柜:“嗯,你自己去办就好了。你先去忙吧,这边的话我一个人就行了。对了,你明天要去四条通那里看太平舞对吧,带上爱丽那孩子一起去吧。最近老是吵着为什么小绚在别的学校都可以请一个月的假,自己在自家的学校反而不可以……明天是周五,姑且让她多放一天假好了。带她一起去看看太平之舞吧。”
樱町义孝完全可以想象出爱丽斯耍赖的样子,会心一笑:“好的,我明白了。”
半夏会第四天的会议,祗园祭的第四天,樱町义孝仍旧没有没有出现在会议室里,樱町家也没有派其他的代表参加会议。看到空空如也的左手边首座的位置,原来还将信将疑,摇摆不定的诸位理事心中都渐渐有了一些小想法。
作为众所周知的樱町家的党徒,池上信司这几天的压力特别大。压力不仅来自那几位位高权重的理事,也来自那些心思各异的小理事们。每次开会和闭会的时候,总有一群人上来问自己今天樱町理事出不出席,樱町家是不是遇上什么麻烦了这一类的问题。
‘或许在他们看来,我理应知道这些。可是,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老爹也真是的,临着半夏会的时候甩手不干,让我当这个司会。一边让自己紧跟着樱町理事的步调,一边又什么都不愿透露……’池上信司心中也有了一些小情绪,不过,在诸位前辈面前,他还必须保持一副得体的样子。
看着下面几十双眼睛盯着自己,池上信司深呼了一口气:“那么,我宣布,第四回会议正式开始。今天的议题是……”
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人打断了。
“请等一下,我想,我们今天必须要把那件事情先谈出个结果来。不然的话又会像前面几天一样,什么决定都做不出来。我想,在座的诸位理事也是这么想的吧!”
说话的时候被人打断,总归是不会让人开心地。池上信司默默地看着那个站起身来的中年人,心中一叹。
‘横森仓人,和自己一样,都是今年被自己的父亲推出来当家族代表的。不过,你为什要做这个急先锋呢……即使樱町家真的败落了,你又能讨到多少好处呢。听说他家的产业遭受了重创,大概就是急于恢复家中元气,才这样毫不畏惧的吧……不过,毕竟是新进的家族啊,没有见过几十年前樱町家的手段……’
池上信司其实也没有真正见过樱町家的手段,但是他的父亲作为最早追随樱町宗满的那批人,历经了那段传奇般的崛起,对于樱町宗满的为人和樱町家的处事手段,自然是熟的不能再熟的。他的父亲可没少在他面前提当年的燃情岁月。也正是因为从小就被灌输了类似的故事,池上信司才能一直保持对樱町家的信心,即便形势似乎对他很不利。
‘能赤手空拳地让一个破落的名族重新崛起,在最混乱的时候整合起整个京都,成为在畿内首屈一指的势力。那个‘西国阴阳武者’岂是那么好相与的,你们还是太低估樱町家的那位老人了……不过,父亲和我说‘西国阴阳武者’时,好像并没有提具体是谁啊……阳武者大概是樱町宗满先生没错了。那影武者呢?樱町义孝理事,还是说久我通实总裁……不过父亲一说到久我通实总裁,总是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
正当池上信司胡思乱想的时候,下面的理事似乎已经达成了一致的意见。
“池上君,经过我们的商议,全员都同意先裁定樱町家话语权之后,再商讨其他的议案。”唐桥继守笑着对池上信司说道。
池上信司张张嘴,好像想反驳些什么,终于是没说出口。最后有些吞吞吐吐地说道:“可是,樱町理事还没有来,而且,那些事情的真伪也还没有……”
“说到底,这件事情本来就不需要樱町理事出席参与商议吧!财团内部自有规定,只要获得了理事众三分之二的人的同意,议案就可以通过!所以,池上理事请不要再犹豫了!”横森仓人有些不耐的说道,看来他已经完全豁出去了。“另外,关于那些事的真伪,莫非池上理事没有看今天的报纸么?!”
池上信司看着台下神情各异的理事们,竟找不到任何一个可以完全相信的同伴。喉结上下动了几下:“好吧……那就先讨论那件议案吧。”说完,便无力地坐回了自己的位子。
“想来诸位理事在这几天已经看过在下整理出来的那份文件了,在下的意见是……”池上信司下去之后,横森仓人很自然地接过了司会一职。
不过,横森仓人的话,也被一些事情打断了。
“真是万分抱歉,在下是樱町理事派来告知诸位一些事情的。”会议室的门被一个年轻人推了开来,“樱町理事说,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查,七月一日那天会上文件里的内容,有部分是属实的。现在樱町理事和樱町研直、樱町翔春两位先生正着手处理那些事情,请诸位理事相信樱町家的能力。另外,可能之后几天樱町理事也不会出席会议了……嗯,要传达的就是这些了,真是失礼了,在下先行告退。”说完,那个年轻人便匆匆离去,好像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正在等着他。
当听到樱町家终于派人过来时,池上信司是松了一口气的。不过,听完对方的话之后,他又有点后悔自己为什么今天不请假,或者刚才就要找个借口离开会议室才好……
白川佑典有些忧心地说道:“这么说来,报纸里说的那些都是真的咯……再结合那文件里的内容来看的话,樱町家似乎确实遇上了大麻烦呢……”
“岂止是大麻烦啊!”岛田健马微微摇头,“这件事,大概会彻底摧毁一些东西吧……您说是吧,竹内理事……”
竹内广彦闭上眼睛,开启了闭目养神模式,嘴上缓缓说道:“大概吧……发生了这种事情,总有一些东西会发生变化吧……”
“那么,我们继续这项议案吧。我的意见是……鉴于樱町银行、明王不动产、且田金融等樱町家下属企业的不良经营状况,应削减樱町家在洛京财团内部的发言权。”横森仓人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具体削减到什么程度,凭诸位最后达成的共识来决定。”
池上信司叹了一口气:‘不是讨论是否削减发言权,而是直接讨论削减的程度吗……现在樱町家的投票权重占整个理事会的39%,会被削减到那一步呢,让我拭目以待吧……’
虽然樱町家的权重占了三分之一还多,但是,有一些议题并不是看这个权重来决定的。比如吸收或者剔除某个成员,或者重新裁定某个成员的话语权,就需要整个理事会开会决定。这种会议上,每一位成员都只有一票,即使是樱町家也是如此。所以,通过这种方式削弱樱町家的实力在理论上是可行的。再加上排名靠前的那几位理事的明显的想法,以及刚才那位年轻人的话,或许,实际上也已经是可行的了……
不提会议室中那热火朝天,但其实又一边倒的讨论,雪千代这边也是忙得焦头烂额的。
“雪千代,这个动作应该是这样的。双腿倏然定住,双臂张开,双目前视,手中的舞扇立起。来,再做一遍试试看。”在一个小舞台上,结城绫子正手把手纠正雪千代错误的动作。薰和玉川纪子正端坐在一边看着眼前的两人。
雪千代揉了揉有些酸涩的肩膀,点点头:“嗯,好的,我再试一次。”
雪千代现在练的,是明天‘稚儿披露宴’上要表演的‘太平之舞’。而教授他这个舞蹈的,正好就是他的结城绫子阿姨。
其实雪千代练习这个舞蹈也有好一阵子了,自从六月下旬观光协会的人过来教授一些基本礼仪开始,结城绫子就开始教授雪千代太平之舞。这不仅仅披露宴上演表演的舞蹈,等雪千代登上长刀鉾时,也要在山鉾上表演这个舞蹈,用以清除邪障,开辟道路。
以雪千代的学习能力,其实这个并不算复杂的舞蹈他早就学会了。并且,除了去八坂神社做千回巡仪,和参与长刀鉾町迎吉符这两件事之外,其余的时间都在练习这个舞蹈。之所以还时不时会出错,是因为心中紧张,并且心有所虑的缘故,精神老是不能集中起来。
一天的练习结束后,玉川一家也踏上了回家的路。走到门口时,雪千代突然对自己的母亲和妹妹说道:“母亲,薰,我想去后山看看……”
玉川纪子和薰都知道雪千代这几天压力有点大,去后山,大概也是为了排遣一下压力吧。于是都理解地点点头:“记得早点回来哦!给你的那份饭还要单独做呢,今天想吃什么?”
“跟母亲和薰的一样就行了……”雪千代说完后向两人微微鞠躬,迎着夕阳,走上了前往清泉寺后山的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