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小蝶带着哭腔的呼喊,我知道,一定发生了什么她无法阻止的恶劣事情。于是,我快步转身,穿过院子来到了家门口。那个刚刚被我狠命一击的白色T恤此时正挣扎着趴在地上,两只手臂好像瘫痪一样,显得极为痛苦。而黄家墙角处,黄叔正恶狠狠地看着地上的白色T恤,紧接着,黄叔慢慢地抬起头,用同样凶恶的目光也看了我一眼。然后,黄叔又恶狠狠的哼了一声,拖着手里的木棍离开了。而其所留下的木棒划过地面的摩擦声就像一头野兽的低吼,让人不寒而栗。
“李杰,你怎么样?”目送黄叔离开,低头看去,此时的小蝶已跪在那个白色T恤身边,从手包里拿出湿巾在为他擦拭,
原来他叫李杰。
“啊……啊……”李杰由趴着的姿势翻过身来,改为面部朝上,口齿开阖,好像要说些什么,可能是由于接连受伤的缘故,除了痛苦的挣扎声,他没说出一句话。
已经泪眼婆娑的小蝶抓住李杰的双手,哭泣着说:“李杰,你怎么了?”小蝶把李杰的双手放在胸口,却没有听到李杰的回答。此时,再也无法抑制住自己情感的小蝶猛然抬起头来,对着自己家的窗户吼道:“多管闲事,妈就是受不了你这样才……”
没等小蝶把话说完,一阵乒乒乓乓的桌椅撞击和摔倒的声音已从小蝶家的窗户里传了出来。很显然,小蝶的爸爸很难接受作为女儿的小蝶这样评价自己。
见情景不妙,我赶忙走上前去,俯身,拍着小蝶的背对她说:“好了,好了,别把邻居吵醒了。回屋说。”不等小蝶回答,我已抱起躺在地上的李杰,朝家里走去。小蝶见状,跟在我身后,走了进来,然后转身关了门。
我把李杰在客厅的沙发上放下,他依旧痛苦的说不出一句话来。这让我不禁想要知道在过去的不到一分钟内,他究竟做了什么让黄叔勃然大怒,下狠手把他打成这个样子?
“方程,算你帮我,送他去医院吧。”小蝶沾了血的手抓住我胸口的衣服,激动地对我说,“他受伤那么严重,会不会……”讲到这里,小蝶也似乎觉得有些不妥,于是放开我胸口的衣服,转身,俯身半跪在李杰身边,抓握住他的左手,好像在呼唤一个人归来一样,喊着他的名字:“李杰,李杰。”
我则在一旁袖手旁观,或者说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如何做才好。
“什么事呀?”突然间,父亲卧室的房门打开,衣着整齐的父亲探出身来。我、小蝶不约而同地向父亲看了过去。父亲的表情立刻凝重了起来,盯着我的眼睛对我说:“你说,怎么回事?”
不等我开口,半跪在地上的小蝶抢先一步对父亲说:“方伯,刚才我和李杰在门口说话,我爸突然出现,拎着棍子把李杰打到了。他现在伤的很严重,我们该怎么办?”父亲听完后走到李杰身边,打量了他一下,然后转身对我说:“送他去医院吧。”
“唉。”我答应了一声,然后又抱起了李杰,上车,送他去医院。小蝶跟在我后面,一并上了车。
抢救、住院,没过多久,李杰已躺在由小蝶守护的病床酣然入睡了。而我,本来想留下来陪小蝶的,但想到明天还得去养殖场,以及三角关系同处一室的尴尬,我选择了回家。
凌晨四点三十分,透过卧室的窗户看去,明月的光亮开始渐渐隐去,天空由一片蔚蓝过渡到深蓝,然后一个不注意便跌入了蓝黑的状态。这是黎明前的黑暗。紧张、怀疑、吃惊、愤怒……经过一个日夜的洗礼,此时此刻终于躺在床上的我顿觉身心俱疲,来不及等到黎明时第一道曙光刺破黑暗,眨眼之间的模糊已把我带入了梦乡:黑色的沙尘暴包围了瘫倒在地、遍体鳞伤的我。无力反击,只能任由黑色沙墙中伸出一根鞭子抽打。伴随着响亮的皮鞭声,一个粗犷的男声不断在耳边嚣张地回响着,但却怎么也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醒醒,方程,醒醒,吃早饭了。”黑暗中我感到有人在晃动我,然后是一个由远及近的温暖男声,刺破沙墙,战胜那个粗犷的男声,传到了我的耳朵里,是爸爸。
我一个机灵,醒了过来,擦了擦口水,看到父亲正俯身在我床前。
“起来吃饭了,方程。”父亲略带微笑地说完了这句话,然后转身朝楼下走去了。
刷牙、洗脸、吃早餐。餐桌前的我看了看手机,六点四十分。
我夹一根油条放进碗里,有些怯意地对父亲说:“爸,我今天能不能……”
“能不能不去养殖场?”爸爸目光低垂地吃着饭,面不改色地说完了我的后半句话。
我没有再说话,等待着父亲的“发落”。但奇怪的是,父亲也不再说话,而是接着一言不发地吃饭。一口、两口、三口……父亲碗里的稀饭马上就要吃完了。我等不下去了:“爸……”
“去吧。不是爸拦着你,小蝶那丫头能不能跟你好下去……算了,你们年轻人的事,自己解决吧。我只要结果。”爸爸说完,喝下了最后一口稀饭,“我也想找老王下下棋了。”
“谢谢爸,我会认真对待的。您放心。”我夹起油条大大地咬了一口。而父亲则有些失落地起身,收拾了自己的碗筷。
七点二十分,病房。
“要不要给她和李杰买早餐?”我在走进病房的最后时刻再一次在心中问自己。“不!”最终,我还是两手空空地走了进去。不出我所料,小蝶还俯身在李杰的病床前,李杰还是昨天被放上去的样子,他们都还没有醒。我走上前去,轻轻地拍了拍小蝶的肩膀,轻声地叫了她的名字:“小蝶,小蝶。”
小蝶缓缓地抬起头,睡眼惺忪地转过头来,对我说:“你来了。”
“嗯。我来顶替你照顾,李杰。”我有些尴尬地开了口,但却理直气壮地说完了下半句“你太累了,需要休息。”
小蝶努力地眨了眨眼睛,晃了晃脑袋,双臂向上,伸了个懒腰,然后扫过我的目光直接落在了李杰身上,“他还没有醒呀?医生不是说了,他醒了就可以出院了么?”
我没有接话。小蝶转过头来上下打量了我一下,说:“你还没吃饭吧?”
听到这句话,我眉头皱了一下后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嗝;“没有。”
“你在这等我一下,顺便帮我看下他,我马上回来。”小蝶似乎已看穿我的心思,咬了下嘴唇,深呼吸打起了精神,站起身来,说完之后踩着高跟鞋走了出去。脚下一排哒哒的声音。
直到这哒哒声消失不见,我才松了口气地坐在了小蝶刚刚离开的位置。看着还在睡熟中的“情敌”……这情景太尴尬了,我连忙起身,又站回了原来的位置。晨曦透过玻璃挥洒在每一张床上,看着眼前橘红色的菱形光斑,油然而生的美好让我觉得眼前这个人没有了那么可恶。
不一会,哒哒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的响了起来。病房门打开,小蝶踢了两个塑料袋子走了进来,朝床头走去。走过我身边的时候把其中一个袋子递给了我,说:“韭菜馅素包子,吃吧。还有粥。”我接了过来,拎在手里。
小蝶没有叫醒李杰,而是把早餐放在了床头柜上,又坐回了自己的位置,静静地等待他的苏醒。
阳光中的红色开始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晶亮的白。
“小蝶。”
“嗯?”小蝶回头看向我。
“你……回家休息吧,晚上你还得上班呢。”我低着头,看着手里的早餐说完了这句话。
精神抖擞的小蝶听完我的话立刻眉头紧蹙,回过头去又看了看“瞑目”的李杰,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后,闭上了眼睛。一秒、两秒、三秒、四秒、五秒。睁开眼后,小蝶对我说;“你能留下来代我等他睡醒么?”
我撇了下嘴,但还是极为认真的点了点头,说:“可以。你放心。”
“好。谢谢你,方程。”听着这酸溜溜的话语,我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小蝶说完俯身站了起来。
“我送你回家吧。”我走近一步,扶住小蝶的胳膊说。
“不用,我自己回家。你留下好好照顾他。记住,他醒了就叫医生来,检查没问题就可以出院了。”小蝶嘱咐我道。
“那出院后怎么办?”不知是何缘故,我竟鬼使神差的痴痴地问了这样一句。
小蝶听后脸色骤变,皱起了更高的眉头,冷冰冰地说道:“出院了就让他走。又不欠他什么。”说完,小蝶目光灼灼地看向我。一种夹杂了熊熊烈火的冰冷深深地刺进了我的眼睛。
“好。我明白了。”被那双眼睛征服的我服从的点了点头。
“我对他已仁至义尽了。”小蝶的语气缓和了些,说完这句话后,踩着一排哒哒声走了出去,不过与之前相比,这排声音明显稀疏了许多。
地上的光斑继续向白色过渡,由于强度的加强,光斑的菱形边框变的愈加清晰了起来。
李杰的右手指头突然间动了一下,整个手掌离开了床面,然后是打了石膏的胳膊要被抬起。可就在这个时候,李杰的右臂猛地跌回了床上,整个身体也向右猛然翻了过去。顷刻渗出汗水的脸上昭示了他此刻的疼痛。
我没有上前,而是静静地看他克服这份痛苦,直至平静。
“你醒了?”我走上前去对李杰说。
“你不都看见了么,还问。”李杰先是吃惊,然后不友好地回答了我。
见他如此,我转身去护士站,请护士叫医生来做最后检查。十多分钟后,我李杰在医院的大厅里分道扬镳。我向住院部大楼后面的停车场走去,他则径直走向医院大门。本以为至少今天不会再见了,可当我从医院门前驶过时,却看到了李杰站在住院部大楼门口,正吃着小蝶买给他的早餐,目光颓然。我本想一走了事,但看着上半身有些像木乃伊的他,我还是停下了车轮子,放下车窗,对他说:“你想去哪里,我送你一程。”
也许是没有更好的选择,李杰左顾右盼了之后坐在副驾的位置,声音略带沙哑地对我说:“送我回你家,我的车在那里。”
由于关系微妙,我和李杰一直都没说什么。直到因为左转时由于行人抢道而造成了一个急刹车,李杰的手臂被磕碰了一下,我才又想起了心中的那个疑问。
驶过十字路口后,我对李杰说:“抱歉打伤了你的右手。”
李杰看了看绑着绷带的右手,然后抬头目视前方:“算了。我也吓的你不轻。”
“对了,你的左手怎么回事?”我趁热打铁地追问道,“右手食指。”
李杰看了看左手食指,脸颊的肌肉明显绷紧了起来。看得出,他在咬紧牙关。
汽车很快驶进了小区。他的车停在我们家那排房子的尽头。
“到了。”我对他说。
他没有动,但目光却变得愈加凝重,眉头紧蹙。
“到了,你可以下车了。”见他如此,我加重了语气道。
“方程,对不起。我其实不该和你争小蝶,因为破坏小蝶家庭的第三者就是我爸。小蝶知道后一定会恨我入骨。我陪不了小蝶,希望您能好好待她。”说完,李杰打开车门,斜着肩膀走了出去,只留下不知所措的我呆坐在那里,希望他能够给我一个清晰的解释。
“李杰,等下,别走。”我连忙下车,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