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哪里?”大东明知故问。
“别卖关子了,大东,你知道的,车就在黄叔家里。”我把水杯放到茶几上, 接着对大东说:“事不宜迟,走!找黄叔去。”说完,我站起了身来。
“别急别急嘛。方程,现在……”大东抬头看了看表,“到饭点了,要不吃了饭再去?食堂里的饭菜不错的。我请你。”大东憨厚地笑了笑。
“你可真会借花献佛。”我也笑了笑。
餐厅里,我和大东相对而坐,白菜豆腐、蒜苗炒肉、红烧茄子、鸡蛋汤、两个馒头、一碗米饭摆在我俩面前。大东递给我一双筷子后,随即拿起一个馒头,咬了口,夹了口蒜苗炒肉,嚼了起来。看大东吃得津津有味,我心中的紧张情绪骤然放松,也饥肠辘辘了起来,于是端起那碗盛的满满的米吃了起来。
“来,常常,鸡蛋汤。新来的师傅做的,味道不错,消夏解渴。”大东一边嘴里嚼着吃的,一边向我推荐那一碗色泽殷虹剔透的鸡蛋汤。
“嗯。”紧张的情绪一旦放松下来,顿时觉得口干舌燥,又加之大东的推荐,我端起一碗这种颜色特别的鸡蛋汤便呷了一口后觉得味道不错,不烫、不凉、不油、不腻、酸酸甜甜,甚是可人,于是便大口大口的喝了个底朝天才把这个不锈钢的小碗放回了餐桌。
“怎么样?味道不错吧。”大东瞟了我一眼,然后目光又落到饭菜上。
“嗯。确实很好喝,我得再来一碗。”说完,我便起身又去排队盛了碗汤回来。坐下后对大东说:“你们真有福气,有这么好喝的汤,下次我一定得带小蝶来尝尝。你可得……”
还没等我说完,大东便摊开手掌,掌心对准了我,说:“你可别。我们这是单位食堂,又不是外面的饭店,不是谁都能来的。我呢也是第一次带人来吃饭。不信你回头看看,除了你哪个没穿制服?”
我回头望了一下,环视这个大约能容得下30人的餐厅,果然是除了我,每个人都穿着警察的制服。“嘿嘿,你说的也是。不过……”我疑问道。
“你是不是想问,‘不过这个鸡蛋汤为什么是红的?’对吗?”大东不等我说完便把话接了过去。
“嗯。为什么?”我拿起筷子搅了搅这一碗我盛回来的鸡蛋汤,一小片细细的绿油油的蒜苗叶从筷子上剥落,飘落在了碗底。
“哈哈,看来这以后得在我们餐厅挂个牌子,解释一下这个问题,不然每个来的人问一遍,就算不烦,嘴巴也磨出泡了。”说完,大东端起鸡蛋汤喝了一口。
“是吗?”我有些惊讶,又觉得大东是在吹牛。
“是这样的,这个红色是酸梅和红豆的颜色,所以夏天喝起来感觉分外清凉可口、祛暑解渴。明白了吧?不过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厨师傅告诉我以后,我自己回家也实验过两次,研究了研究,不过味道终究和正宗的差的很远。以前刚开始的时候,师傅一星期只周二、四、六做,后来在我们的强烈要求下,才改成了每天都做,除了星期天。不瞒你说,来拜师学这门手艺的人还是不少的。年轻的女同事自己学,自己学不会就让婆婆或妈妈来学,年长的女同志就自己亲自学。至于男同事们,嘴上不好意思,不明说,但其实也暗暗地让自己媳妇跟着女同事来一起学。可以说,这个汤呀,是我们的镇所之宝。”说道这里,大东又喝了一大口汤。
“夸张了啊!”我略微一哂,算作回敬。
“方程。”
“哎。”
“你觉得岳姨的尸体现在哪?”
“嗯?”正夹了一块肉往嘴里送的我被大东这个晴天霹雳般的问题给问的哑口无言,不知所措下,我反问道:“尸体?”
“是的,尸体,岳姨的尸体。也许还会有那个李国林的。在哪里?你想过没?”大东一边吃饭,一边言辞冰冷的对我说,完全没有了刚刚的谈笑风生,像瞬间变了个人。
“没有,我也不知道。而且……我觉得现在还不能够完全确定。”我拿着筷子搅动眼前的红色鸡蛋汤,想把那一小片绿油油的蒜苗叶从红艳艳的鸡蛋汤里挑出来,但试了几次都失败了,于是我索性端起了这碗特别的鸡蛋汤,将它一饮而尽。
“方程,这件事现在没立案,我现在干涉其实不合适。但……咱们几家关系非比寻常。你,你……”大东说话骤然间又变得吞吞吐吐起来。
“没关系的大东,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好了。”我见大东把拿起的筷子又放下,放下又拿起,显是极为犹豫,于是说了鼓励他的话,让他继续说下去,同时也是表明我的态度。
“我需要你做个见证,也就是人证。”大东斩钉截铁地说。
“什么意思?”
“这件事终有真相大白的一天,到那一天如果只有我一个人坚持己见,恐怕就算是真相也不会有人相信。尤其是如果‘私了’的话。所以,我希望你真相大白之时能原原本本的把你所见所闻所知说出来。至于……不过,也许也不用这样。”大东目光如炬地看着我,期待着我的回答。
“好!我也期待真相大白那一天。”我向大东回敬了一个肯定的目光,然后在心中默念了一边,为小蝶。但灵机一闪,又赘了一句,为自己。
我和大东吃完午餐走出餐厅时才12点25分。大东回办公室去拿车钥匙,回来时左手拿了个文件夹,右手里提了一个富光牌的水杯,剔透的褐色里翻滚飘动着颜色更深的茶叶。
“上车吧。”
“该习惯了,也开始拎水杯了。”
“这不喝茶水方便么。走吧。”
打开车门,大东把文件夹放在了操作台上,打开空调,发动了汽车。
“去哪?”驶出派出所后我问。
“黄叔这边的情况我们比较熟悉,李国林的家属那边则比较陌生。你和我都没和那个李国林的妻子,高舒敏,接触过。小蝶会想妈妈,那个李杰就不会想父亲了吗?咱们先去那里看看。”大东陈述道。
“好。”
驶向美容院的路上,经过昨天被广告牌砸中的地方时,路左边的那家小宾馆墙壁上正挂着一条条长长的铁锈痕迹,像极了一个人临死前在墙壁上留下的最后挣扎。
12点50分,我和大东把车停在了美容院的门口。
“方程,你待会拿着这个文件夹站在我后面,什么话都不要说。”停车后,大东把操作台上的那个文件夹递给了我,“走。”我和大东走向了美容院。日光灼眼,让我突然间觉得眼前的美容院有些陌生。
“不好意思,先生,这里是女士专享,您不能进来。”刚走进美容院,一位和我俩年龄相仿的女孩便迎了上来,劝告我们离开。
“警察!叫你们老板娘。”大东不等她把谢客的手势做完,便亮出了证件,语气冰冷地说道。
“老板娘?老板娘她,她……”那个女孩眼神中略带畏惧,有些犹豫地说道。
“有什么责任你扛呀?叫你们老板娘。”大东紧追着说道。
“好的,您稍等。”那个女孩转身走进了拐角的走廊里。
“坐。”大东向我示意。我和大东在等候区的沙发上坐了下来,彼此一言不发。才刚坐下不到一分钟,穿着花枝招展的高总就从拐角的走廊里走了出来,笑盈盈地向大东和我走来。我和大东站起了身来。
“您好,您好,这里说话不方便,去我的办公室吧。”高舒敏伸出了右手,但大东却并没有回应。
“好。在前面带路。”大东说完,扭头对我说“走。”
“好,好,这边请。”面对大东的不讲人情,高舒敏显然丝毫没有介怀,反而依旧热情地招呼我俩,转身带路,向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办公室内,我和大东与高舒敏分坐在她的办公桌的两边,高淑敏依旧热情地对跟在我们身后的那个女孩说:“快,这么热的天,两位这么辛苦,快去倒点水。”
“哦!”那个女孩回应道。
“不必了。高经理。”大东说,“请坐下,我们有些事想跟你了解一下情况。”
“行,行。那个,小娟,你出去吧。我和两位谈谈。”高舒敏一边说,一边俯身坐下,“两位有什么情况想要了解的请讲。”
“其实也没什么,我们现在怀疑您丈夫和一宗诈骗案有关,根据报案人提供的电话号码,我们一直联系不上,所以来问问你,知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在您回答之前,请您考虑清楚,不要包庇。”大东一句一顿地说完这些话,然后把手臂放在了办公桌上,目光冷静地看着高舒敏。
“哈哈哈,您说笑了。还没请问,这位警官,您贵姓呀?”高舒敏朗声说道。
“请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大东加重语气说道。
“也难怪这位警官会问我这个问题,我和他是刚刚搬到这里,和您还不熟悉。不瞒您,也不怕您笑话,我和李国林是名存实亡,不过是因为有个孩子才没分开。他的事,我从来不管。我的事,他爱管不管。您让我告诉您他现在在哪?我也不知道。两位若是不相信,我可以回家把离婚证拿给二位看。”高舒敏用一副毫不在意,事不关己的态度和口气对大东说道。
“那你们之间平常怎么联系?”大东追问道。
“这个号码。”高舒敏拿起手机,找出了一个号码,放在了我和大东面前。
“你现在打一下,开免提。”大东说。
高舒敏轻触屏幕,拨了出去。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Sorry……”
“可以了吧?”高舒敏把指尖悬在手机屏幕上,做出了要挂断的姿势。
“嗯。”大东轻哼道,“我姓胡,高经理,这件事还在调查中,您刚才说的话我回去后会核查一下。关于您丈夫,不,是李国林的行踪,您有消息的话请尽快告知我。您电话多少?方便我们及时联系您。”一边说,大东一边掏出了手机。
“132****8537”
输入这串号码,大东便拨了出去。
“但愿我会就此放下往事,管他过去有多美。”高舒敏挂断了响起的电话。
“这是我的号码,请您也保存一下,有情况直接打给我。”
“好。您放心。”
“那个……您儿子呢?我们能找他了解下情况吗?”大东收了手机,语气平静的接着说。
“我儿子身体不太舒服,又失恋了,在家休息,恐怕不太方便。”高舒敏说。
“哦,是这样。据报案人称,他们已经连续四天联系不上李国林。你是什么时候联系不上他的?”
“这个……我也记不很清楚,23号中午,他还在这待了会,然后就没再联系过。也不知道他联系不上了。”
“23号他来你这干什么?”
“那个,签合同。因为这家店是我刚买下,他是中间人给介绍的。”
“你买这家店花了多少钱?”
“可不便宜,将近200万。”
“怎么付的款?”
“一次性付清,银行转账。”
“合同在哪里?拿给我看看。”
“这个……胡警官,我都说了。合同上有商业机密,不太方便吧?”
“我不看那些,我只看签名。”
“好吧。您等一下。”说完,高舒敏悻悻转身,开启了身后的柜子,俯身蹲在了一个保险箱前。不过几十秒,高舒敏起身,转身走了回来,“两位,合同内容不方便透露,所以只能让您看最后的签名。”说完,高舒敏坐回办公桌前,打开档案袋,拿出了一份合同书,翻到了最后几页,摊在桌上,转过来,示意我和大东观看。
“甲方,岳媛媛,乙方,高舒敏。”我轻声念道。
“好了,那不好意思,打搅高总生意了。希望您又什么情况第一时间告诉我们,打我的电话。”说完,大东站起了身来。
“胡警官客气了。我送送您。”说着,高舒敏也站了起来,引着大东和我向外走。
美容院门口。
“有什么情况给我打电话。”
“好的。您慢走。”
上了车,大东拧开杯子,喝了口茶后发动了汽车。
“去哪?”我看向大东。
大东没有回答我。
“接下来我们去哪?大东。”我又问了的大东一遍。
大东依然没有回答我。
“接下来,我们,去哪?大……”没等我说完,大东猛然将车在路边停了下来。
“方程,你觉得刚才那个高舒敏怎么样?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大东一边说,一边拿起了身旁的水杯,拧开了盖子。
“之前没接触过,不过从刚才你和她的对话看得出,绝对属于女强人的行列。”我坦诚地说出了自己心中的想法。
“没错,我也这么想。那么,你觉得和这样一个精明强干的女强人能一起生活,并且哪怕婚姻已经名存实亡仍依然坚持生活在一起的男人,他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大东追问道。
“应该是一个不怎么强势的人吧。最起码没有她强势。”我思索后回答道。
“我也有同感。”大东喝了口茶,接着说:“那你觉得,一个有些懦弱的男人,当他面对着一具与自己制造的尸体时,他会怎么做?找谁呢?”大东扭头,把目光转向了我。
“你觉得会是她?”我诧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