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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十样锦

最近几天的风里,总是飘着淡淡的花香,幸运的时候,还能看到一两乳白色的花瓣,枚随风飘过,仿佛在急切地追逐着什么。

“现在是最好的时节啊。”悉公少见地放下笔,靠在椅背上,悠悠道。

“是啊。”随口附和着,我这才想起悉公一直都在屋子里、桌案前。

悉公站起身,从文件夹里取出一张报纸,递给我说:“这是新一期的样刊,写的不错。”说着,拎起外套和挎包,朝着门口走去。

“唉?主编,您现在就要走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悉公早退。

悉公眯着眼睛说:“嗯,新刊要印刷出来。”

悉公比我想象中忙碌得多,他不仅负责主编的工作,甚至将校对、排版、印刷、发行等后续工作全部扛了下来,真不懂这老人家是为什么。

八个版面的报纸,竟然被内容塞得满满。虽然故事不是我想出来的,但是,仅仅作为一个执笔者,却也是欢喜不已。

风吹得强烈了些,许多花瓣飘落进来,忽然,我嗅到了一股烟味。

据我所知,除去我和及雨,千缘阁的人都是老烟枪,但是现在悉公和楚旖逍不在,温尔又从不在屋子里吸烟,那就一定是觉了。

但是,这味道,是不是稍微浓了些呢?

我正恍惚呢,温尔的脚步噔噔响了起来,他吼道:“觉!你是不是又把房子点着了?”

把房子烧了?又?

我连忙跑出去,只见温尔转而跑进卫生间接通水管,他一看到我出来,命令道:“快去灭火!”

我抱着水管的另一端跑到觉门口,正要踹门,门却自己开了,竟然是及雨走出来,他摇摇手说:“已经没事了。”

我连忙转向卫生间的方向,却来不及叫停,水一下子喷射出来,我连忙抬手,水越过了及雨的头,全喷在沙发上,随即,水断了。

温尔出现在走廊,说:“及雨,又劳烦你了。”

及雨摆摆手,表示没关系,又冷漠而平静地转向觉,说:“但是,是不是需要教训他一顿呢。”这充满威慑力的眼神,惊得我从头凉到脚。

我问:“及雨,你不是应该在上学吗?怎么这么迅速……”

温尔见怪不怪道:“及雨是我们几个之中最强的,这点距离还算不上什么。”

及雨浑身湿透了,眼里透着颇含力量的光,他丢下了一句“我去擦一下”就飘走开了。

这一瞬,及雨他,简直有点不像及雨。

“啊?发生什么了?怎么都来了?”觉终于晕晕沉沉地从沙发上坐起来。

引发了一场小火灾,又被淋了一身水,觉才从午睡中苏醒过来,从某种角度上说,他也是很厉害的。

温尔踏着水渍,四处检查了一下,损失不算严重,便下楼去了。

我拎着墩布来帮忙,觉这才回过味儿来,他拢着头发,懒洋洋地说:“啊,大概是烟灰又掉在画布上了吧。”

觉的房间乱成了艺术品,两间屋子明明是一样的,一间容纳了四个人,而这里多来一个人都会觉得转不开身。

“哎呀,不用那么麻烦啦。”觉指着墩布道。

我反问:“那该怎么办?”

觉抬手将烧了一半的窗帘扯下来,将灰烬和污水一并胡乱抹了一通,随手丢在角落,然后冲我不耐烦地抱怨:“你怎么还在呀?”

这时,楼下的三声铃响了。

一袭挺拔的暗绿。

军人?

我从不认为无神论者会来这个地方。

“你好,我叫张桐川。”作为军官,张桐川颇为年轻,眉宇舒朗,目光锐利。

温尔颔首:“请坐。”

张桐川带着审视意味地环顾一番,道:“我还是不信。”

“什么?”我忍不住多嘴。

张桐川看了看我,似乎是觉得我的眼神比较正常,才说:“我家世代流传着的故事。”他合目摇头:“太离谱了。”

他从裤兜里拿出一颗珠子。

大小如黄豆,浑圆光滑,晶莹剔透,柔和的奶白色里,隐约闪着一缕赤金色的光丝。

我的第一反应是,并非珍珠。

可这到底是什么呢?

突然,温尔将珠子放下,煞有介事地揖了一揖。

这就不赖我见识少了,就连张桐川都吓了一跳。

温尔解释道:“这一位比悉公的年岁还长,晚辈不敢不敬。”

我赶紧掐断了捏起来看的心思,照猫画虎地行了个礼。

张桐川显然不喜欢温尔的态度,说:“我不明白。”

温尔的目光柔和极了,仿佛自己已经被触动,他看着张桐川,问道:“我这儿还有一个故事,您可愿听?”

数百年前,张家先祖以樵夫为职,世代行走山间。

张老汉年近七旬,儿子早亡,与孙儿相依为命。

那一日,冬雪覆山,上下一白。这时节天寒地冻,进山的人少,山谷里空荡荡的,格外静素。

近日,张老汉咳得厉害,当他再一次停下脚步喘息时,忽然,张老汉听到了一声异动。

微弱的声音,细若婴啼,可却叫人听出了情绪,那泣声悲哀又恐惧,闻之不由神伤。

张老汉以为是谁家的弃婴,便随着声响寻了过去,拨开一丛干枯的灌木,洼地一片白雪,玄黑色乱石枯木零散其间,了无足迹。

一滩鲜红就像艳丽的花,绽开于黑石白雪间。

是一只白狐。

那白狐踩中了猎人的捕兽夹,伤口露骨,鲜血染了白色的兽毛,格外刺目。

当地有传言,狐者,独行,谨慎。五十岁可化为人,百岁貌美,千岁性通天。中有白狐为大吉之兽,体型小巧,可化作美少年,心善怀恩,纤尘不染。

而眼前的狐通体白如雪,黑亮的瞳仁中含着一丝金光,更不可能是池中凡物。

张老汉一怔,有些不敢上前。

白狐似乎通人心性,可怜巴巴地呻吟了一声,轻轻地趴在了雪地里,还用小巧的前爪遮住了眼睛,仿佛在说:“我不看,你快来呀。”

如此,张老汉一咬牙,走上前,小心地掰开了兽夹。那白狐试图蹿开,却因为受困多日,再无力气,一个趔趄歪在地上。

张老汉心说,即便是成了仙,那又如何,眼下他看到的,只是个可怜的孩子。

于是,张老汉将白狐抱起,那白狐怕是被吓坏了,四条腿不停地挣扎,过了好一会儿,终于在张老汉的安抚下安静下来。穷苦山民,哪里有金疮药石,张老汉只能撕扯下一截腰带,给白狐扎起伤口,带回家,喂以米汤,顺便拨开了孙儿伸向粥碗的小手。

隔天日初时分,张老汉起来的时候发现,白狐已经走了。

七日之后,张老汉砍柴回来,看到柴扉上挂着一只包袱,竟还是丝绸,色彩艳丽,绣着灿然金菊。张老汉哆哆嗦嗦地解开来,包袱里面是草药,散发着淡淡的草香。

“是,是谁送来的?”张老汉问孙儿。

孙儿眨巴着眼睛,一脸茫然。

张老汉隐约猜出一二,将包裹原样包好,放在院子里。

果然,入夜的时候,窗外出现了一个白衣少年的影子。

“怎么不肯用药呢?”少年的声音清澈如水,语气忧伤。

张老汉缩在被窝里,紧紧揽着孙儿,一动也不敢动。

少年轻轻叹息,转身离去,颠簸的背影可以看出,他的脚步有些不便。

少年踉跄的步伐,让张老汉心中难过不已。

于是,张老汉用了白狐送来的药,咳疾竟真的好了许多。

每日进山,张老汉都在遇见白狐的地方喊一声:“多谢——”可他再也没见过那白狐或是少年。

张老汉不知道,白狐看似柔弱,而化作人形后,妖力可达极强,然而每次化人后,白狐都会需要长时间休眠,那夜一句话的拜访,让伤后未愈的白狐睡了整整一个月。

冬去春来,张老汉家的柴扉上,时常挂些蔬果野味,祖孙俩的日子一下子变得不那么难捱了。

张老汉明白自己承受了白狐恩惠,更是嘱咐孙子,好好读书,更要做个善人,不可辜负白狐的情义。

多年以后,张老汉的孙儿参军北行,孤孤单单的老人憔悴了许多。

这时起,张老汉经常会梦到一个少年。

少年眉目清秀,水色衣衫,眼神透着灵性,整个人干净到透明。在柔和的光下,他的侧脸美如天人,薄唇微启,盈盈笑意,合眼时睫毛微微颤动。容颜俊美却不会显得阴柔,反添几分气场;温润如玉而非软弱,强大而可靠。

每每见到这个少年,张老汉日益纠缠的思念都会被冲淡些,这些梦境胜过良药。

在梦里,张老汉对少年说:“如果能等到孙儿平安归来,便死而无憾。”

白狐没有回答,深邃的目光与少年的身躯显出几分不协调来。

那一夜,白狐没有入梦,倒是一声清朗却有力的声音唤醒了老汉。

张老汉惊醒,浑身冷汗,透过窗子,他看到一袭华白锦袍的背影。

对面的人隐藏在树影里,只看得到一把长刀,寒光涔涔。

不知怎地,张老汉莫名地明白,对面执刀之人,是来接自己的。

而白衣玉冠的背影,正是化作人身的白狐。

“孩子,你走啊,快走啊!”张老汉冲着白狐喊。

若真论年岁,白狐岂会是孩子,而张老汉夜夜见到的都是那个少年,他与孙儿,在张老汉心里,早就一样了。

白狐忽然笑了,虽只是淡淡地微扬嘴角,而眼眸里的光,却愈发明亮起来。

数百年来,踽踽独行,谁唤过自己一声“孩子”?

执刀者的声音响如地鸣:“即便修德功高,妖也只能是妖,区区狐魅,怎敢站在神明面前!”

白狐道:“只再许他一年。”

执刀者蹙眉,转立刀锋。

霎时间,一层黑金色从白狐的脚下升腾而起,白袍蒙起一层翳,状若乌鸦的羽毛,成黑色火焰一般,哔啵作响。白狐的眼睛,也在这一瞬间变得血红。

黑发血目,这是白狐的禁术,却也是最强大的妖术,神明也不得不退让一步。

掀起的风浪,将张老汉向后猛然退去,瞬间,电闪雷鸣。

张老汉第一次睡到日上三竿。

院子里一切如旧,只是正中央,一只白狐伏在地上,蜷缩着,眼睛紧闭着,毛发在风里飘扬着,柔软纤细。

“啊,孩子呦。”

不出几日,张老汉的孙儿领功归来,封爵位,赏千金,张家从此走向盛大,后成为武将世家。

张老汉享了一年福,尔后驾鹤西去。

在最后的那一年,张老汉编制了一只竹篮,铺上金菊绸缎制成的软垫,让白狐安睡,日夜不离左右,与他说话。在张老汉去世前,留下遗言:张氏子孙,承袭白狐庇佑,感恩戴德,此后须好生照看眠中贵人,不得丝毫怠慢。后成为家训。

数百年后,子夜,白狐苏醒,而外界物是人非,已然明白旧友早已逝去,他不由眸光闪动,落下一颗泪珠来,转身离去,未曾回头。

张家的孩子发现白狐消失了,篮子里,只有一颗异常明亮又沉重的宝珠。

张桐川是军人,张家还是白狐庇佑下的张家。

“这是……真的?”张桐川的声音微微发涩。

温尔轻声说:“故事,故事,是已经故去的事,真假早就不那么重要。作为一个外人,我只是想劝你,好好保存这颗珠子,哪怕你只当这是个普通的珍珠。”

“只因为一次相遇,就要搭进去数百年的时间,我不懂。”张桐川捏着眉心。

温尔摇头:“就是因为这一次相遇,从而变得独一无二。白狐是寂寞的,他们的心性从来都是谨慎小心、远离是非,大概故事里的白狐,真的与众不同吧。”

张桐川不再多问,只从衣兜里拿出一片手帕,将珠子放入其中,转而离去。

“他信了?”我问。

“他原本不信,但是,”温尔的目光几分凝重,“我稍微用了点手段。我只不想他辜负白狐对老人的情分。”

我有些担忧:“可只怕早晚……”

“那也是没有办法的,缘分这种东西,本来就是来去自由的。”温尔笑。

“说起来,你说及雨法力最大,可他明明是孩童模样啊。”我问。

“其实,及雨和我们不一样。”温尔严肃地说,“曾经,他真的是。”

我一愣,每天都与我说话,有时我还在他的小脑袋上揉一把……他,真的是神明?

“不过现在已经不是了。”温尔道。

“什么意思?”

温尔思索片刻,道:“我没有资格窥探神明的事情,所以这些都是听悉公讲的。”

而及雨这个名字,也是悉公赠与的。

及雨,曾经是一条河,虽然年轻,但也是真真正正的河神。

后来,上游河川改道,及雨的河就慢慢断流,乃至干涸了。

而那天,正巧下起一场暴雨,及雨原本干枯了的灵魂,在雨水滋润下苏醒,故他没有随着河水消失而死去。可河神没有了河,便成了荒野孤魂。

再后来,就被路过的悉公搭救了,悉公邀请他一起走。

于是,及雨就来到了千缘阁。

“及雨”的寓意,原本就是及时搭救了他一命的雨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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