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雪已停,地上雪白一片,灯火通明。烟火漫天。
公寓的阳台上,一个男人,一地酒瓶。
靠着墙壁坐在地板上,一手红酒一手高脚杯,血色的液体顺着嘴角流下,划过他光洁完美如刀削般的下巴,轻轻落下,在雪白的衬衫上酝出一片殷红。
一双琥珀色的眸子迷离着,流景看着远方,耳边却是她淡淡的无喜无悲却有些异样温柔的轻唤:
“景——”
他看向她。
她牵着他的手将他引出了门。
门外的空地上,五彩斑斓的霓虹灯在空中绕出一个四边形,走近才看见,原来,是一块画布,背景,是他家的二楼——
只见画上的人脚上一双浅蓝色的拖鞋,睡衣凌乱裹身,略长的发湿嗒嗒的凌乱着,琥珀色的眸子半眯着,一张略显青涩的脸庞被水汽蒸的泛红,是他。
更准确的说,是十六岁的他。
走近些还能看见画中人的睫毛,眼角的水汽,一根一根,一粒一粒,宛如高清数码相机的佳作。一层层铺就一点不显不调的色彩,其需要的认真程度,相似程度,足见绘画人的用心。
仅十岁的宁安定定的看着他,有些小心翼翼的期待:
“景——礼物,喜欢?”
“喜欢喜欢”,流景眼中酝起水汽,用力的点头想要将她抱住。
可是,他看见那时候十六岁的流景用力甩开她的手,头也不回的走开,任他怎样叫唤他都听不见似的走着。
而后,十岁的宁安呆呆的站在原地,看着空空的手,空空的地,眸中一片空洞,面无表情。
风轻轻的吹着,她淡棕色的发在风中飘动着。本来繁星满天也不知怎的忽然就乌云密布。
雨,淅淅沥沥的。打湿她淡棕色的卷发,打湿她雪白色的镶钻公主裙,同样打湿的,还有她画了近三个月的画……
雨,下着,一副美丽的水彩画转眼间,便成了看不出原貌的一团。
雨水打湿全身,她呆呆的站着,垂着头,雨水划过她光洁的下颚落下,像被全世界抛弃的孤寂感。
流景用力的抱她却只能从她的身体穿过,感觉不到一点温度。雨一直下着,他不死心的一次次的去抱她,一声声的忏悔着:
“安安对不起……安安快回家,安安对不起安安,安安回家好不好安安……”
可是,一如他抱不到她,她也听不到他的声音。
直到大半夜,一辆加长版的林肯从前面的柏油路上疾驰而来,在不远处停下。
张伯拿着雨伞下车,另一边门也打开,手中一把透明色的雨伞,宁妈妈从雨中跑过来,边跑边撑开伞:
“安安~安安看看妈妈,我是妈妈——安安——”
宁妈妈用力的唤着,然后,他看见她抬起头看着宁妈妈,迷蒙着双眼,一向空洞的眸子中出现一丝光亮,嘴唇微动,却在下一刻倒在宁妈妈怀里。
手中雨伞落地,宁妈妈无措而惊慌的抱着她,一向带着温柔笑意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惊慌恐惧的表情。
雨水打湿她雍容华贵的浅蓝色套装,这是第一次,流景看见一向典雅高贵,此刻却狼狈不堪的宁妈妈。
难以想象那么高贵又纤柔的宁妈妈居然能将宁安抱起,即使宁安十岁也不过八九岁的样子……
加长版林肯疾驰而去,那留下的汽车尾气都在说着它的焦急。
你究竟做了什么!流景狂乱的抓着头发。
宁安病了,他十六岁的生日,她缺席了。
朋友们调侃着:
“呦——怎么不见那老黏着你的傻丫头?解放了?”
他“呵呵”一笑,不置与否。
妈妈从门外回来,对着朋友们客气的说了一句“好好玩,随意”,拉着他便出了门。
“妈你干嘛,家里还有人呢!”他不耐烦的说着。
“去看安安,给安安道歉。”妈妈头也不回的说着。
“呵——我做错了什么!”
他甩开妈妈的手,带些怒气:
“让我去道歉?到底谁才是你的儿子!”
“你——你太过分了!”
恨铁不成钢的瞪他一眼,流妈妈急急的走开。
站在原地的流景心中突然有些不祥的预感。犹豫的跟上妈妈的步伐,可妈妈去的竟不是宁家,而是车库。
对上他有些疑惑的目光,流妈妈轻叹着,有些祈求道:
“安安昨晚在家门口淋了一夜的雨,在医院。流景,好好待安安,别让安安再有事,别让我们欠宁家更多了,好吗?”
他抿了抿唇,垂下眼帘。心中莫名的难受。
医院。整个一片白色,安静而压抑。
VIP病房,宁妈妈宁爸爸坐在床边,看着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如瓷娃娃一般的宁安眉宇间尽是忧愁。见他们走来,脸色也都不甚好看。
宁爸爸厌恶的一瞥便移开视线。
宁妈妈虽然也不甚欢喜却也并未表露的那般明显,她道:
“那副画,安安画了三个月。这是她第一次为别人作画,也是第一次为别人准备生日礼物。但是流景,你,让人失望了。”
淡淡的几乎不算指责的指责让流景脸色一僵。
流妈妈在一旁捏着他的胳膊,笑的有些僵硬却不难看出其中的羞愧……
宁安醒了,第一句话是:
“景——不生气——”
十六岁的流景抿了抿唇……
酒杯滚落在地,二十二岁的流景却已泪流满面:
“明明没错为什么要道歉,为什么要这么纵容他为什么……安安对不起对不起安安……”
他哭喊着,却无济于事。因为他的女孩,早已忘记……
阳台上的流景已烂醉如泥,公寓里。李烨也不见好。
空酒瓶滚在地上,手中一个高脚杯轻轻摇晃,迷蒙的双眼中一丝迷惘,痴恋,怨恨,懊悔,复杂的让人心颤。
抬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酒杯落下,一地素殇。
他喃:
“我只是想改变一些事情,可为什么,故事还在,故人,却不知道去了哪里?是上天给我的惩罚吗宁安……”
悠悠的,一片寂静中,一墙之隔,两份悲伤。烟花再美,又怎敌心中那人倾城呢?哪怕,往昔依旧,故人不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