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神仙还请息怒。所谓道法自然,冥冥中自有定数,无法强求。”吴用见孙老头实在窘迫,于是开口向土地爷劝道。
土地爷闻言熄了怒意,感慨道:“道友所言甚是,只怨老夫与徒儿分隔数十载心中难免激动。
虽是恨其不争,却又怎会当真动怒。自从老夫受封以后,对此心中甚多感触。也只有生前多行善事,积攒功德,老天爷才会垂怜。不然老夫死后怕也难免去那黄泉路上走一遭了。”
“老先生逝后能以德封神,终于修得正果。晚辈心中敬仰万分。”吴用说罢双手抱拳弯身鞠躬,规规矩矩的行了一个后辈揖礼。
“小道友礼重了。虽说老夫微末的道行,然而道友若有所求,不妨道来,老夫定尽力而为。”土地爷一改初时的不羁,这番话说的诚恳而正式。
吴用作了个揖道:“多谢前辈成全。晚辈乃天台山桐柏宫如常真人门下弟子吴用,道号宫梨。
于门中修炼三十载而筑基圆满,直至半年前师尊命晚辈下山修行以期开光。
然而世事难料,就在前几天却陡遭变故。晚辈今欲求召于师尊,只是师尊所授传讯之法需开光后方可施展。
然而徒劳多次依旧无功,晚辈实在无奈。
前辈乃是真正的神仙之体,若是前辈愿意相助,此事想必是手到擒来尔。”
说罢吴用又郑重的行了一礼。
土地爷听完见吴用行礼,也不说话。
只是皱起眉望着吴用,好似有些为难的模样。
吴用抬头见土地爷望着自己,只当对方有何难处,就说道:“前辈放心,若是前辈有何为难之处晚辈自是不敢强求。”
“也不是为难。只是老夫虽添为一方土地,却也是法力微薄。
老夫生前独自清苦修道一生也未能开光。只是这死后封了阴神,生前的一身法力自然随肉身消散。而这一身神仙法力,老夫修持了二十几载。虽说是上得清天,入得幽冥,只是自己却不知道这具体是何境界。
帮你施法倒是举手之劳,不过能不能成功老夫心中也无甚把握。”土地爷略一思衬后对吴用解释道。
“今前辈愿意帮忙一试晚辈已是感激不尽,成与不成但听天数罢。”吴用闻言也洒脱道。
“嗯,那老夫就姑且一试吧。”土地爷一点头答应了。
吴用将法决告知了土地爷。
法决并不繁难,试了几次片刻后土地爷就做好了施法的准备。
在吴用的示意下土地爷开始用神力施展出了法决。
孙老头只是拘谨的站在一旁,咳嗽都不敢咳嗽一声。
一个是已经二十多年不见生死不忘却在死后被封神的师傅。
另一个则是年纪轻轻,听他自报门派时的话居然像是正统传承的道门中人,更是有和自己师傅生前一样高强的修为境界。
老孙头这种野道士心中最敬畏的莫过于那些正宗的道士了。
他们师承渊远,道法高深,行事莫测,哪一个都不是自己这些三脚猫功夫能比的。
此时见师父也能施展那个什么真道士都无法施展的法决,心中竟油然升起一股骄傲之情。
师傅如今虽已是图画中神仙的模样了,可说话行事还带着当初的味道。只是这样才是自己师傅嘛。若是当了神仙后就清淡寡欲,高深莫测,没了喜怒哀乐,那样就算做了神仙不也是索然无味嘛。孙老头心中五味难明,如是想到。
“嗨!”
只听殿上土地爷猛地一声大喝。
惊的孙老头猛抬头望去,只见方才飞在空中的师傅此时已落在供桌前不见异常。而后望向吴用处,只见他正急急往外行殿外去。
孙老头的目光再随着其身影往外望去,赫然见着一位身着素色道袍的青年道士正抬步从门外跨进殿来。
这道士看着也年轻的紧,倒是和方才那位仿佛的年纪。
只见这位面如冠玉的道人剑眉星目,配上那两缕长鬓和精致的八字胡方显的比吴用更成熟稳重一些。
“师傅慈悲,徒儿让您失望了。”见门外来人,吴用一眼便知这就是自己的师傅了。
别看只是三四十岁的模样,在门中那可是和掌门平辈而论的。
掌门师伯南星子如今应是近三百岁了,也还只是花白的胡子罢了。平日里脸色红润,气韵悠长的,看着倒像四十出头。
“嗯,为师算得你命中当有此劫。当初命你下山,正是让你来此应劫。”如常真人背着手缓缓的踱着步走向殿前淡淡道。
“徒儿此次实是九死一生的境遇,虽说万幸留住了性命。只是就此断了大道前程却叫徒儿生不如死啊。”吴用满脸不甘的凄然道。
“你可记得当初入门时对为师说的那番话吗?”如常真人立于大殿中央,看向吴用喝问道。
“徒儿记得,徒儿曾言:‘爹娘都道神仙好,我也去做个神仙好叫爹娘夸咱好。’只是如今修道三十载却仙缘两断,徒儿岂能甘心,还请师傅救我一救。”吴用说罢一躬到地,便长拜不起。
“放心罢,痴徒。要为师说,当初你要不是心里太惫懒,下山不消一月必已开光。再看你这都半年了也没动静,此时还在这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如常真人轻骂道,面上却看不出一点怒意。
“师傅请恕罪,是徒儿资质驽钝。只是如今徒儿被那人施法断了仙缘,难免心慌,又如何能够安心。莫不是师傅有何办法救我?”听师傅叫自己放心吴用说道最后面带狂喜的抬头道。
“虽说你体内伤势颇重,却都是心魔所害。那千年狐狸一句话就能让你如此不堪?平日为师托付你的事情也不见你如此上心啊?”说着如常真人撇了一眼吴用又道:“黄历三千三百二十年,你碧落师叔讲道时你可在听?”
“十六年前徒儿十三岁,碧落师叔讲道是三月廿七。徒儿当时坐在前排听的清楚。”吴用略一回忆说道。
“讲的什么,可还记得?”如常子又问道。
吴用一边回忆一边道:“徒儿记得碧落师叔讲的是仙凡一课,师叔言道:‘天地分玄黄,宇宙有洪荒。自三黄五帝,封神之殪至今已三千余载。
天地两分,规矩自成,人力所不能违也。
凡胎以上者。
筑基可修法体。
开光窍转灵气。
合心得清净根。
金丹已犯天威。
结婴大劫将至。
元神方列仙班。
洞虚择神仙道。
大乘三界唯尊。
故凡胎可修道者寡,道士可成仙者孤。万物皆可成仙,亦有生来得道者,如草木金石等,非生灵修炼者得道后即仙班中人也。”
“单论去凡之变。”如常子打断问道。
吴用微微一愣,紧接着回想道:“元婴日久生灵,灵光曰之元神。元神闪现,白日即可飞升。天降七彩虹桥,闪耀一方,仙乐浩荡,钟鼓齐鸣。而后因果即消,或为神官,或入仙班。
神仙非人,自有通天彻地之能,排山倒海之力。得享天地同寿,敢同日月争辉。超凡脱俗,刀枪莫入,水火不侵。口吐真言,行事莫测,绝无荒诞。是故……”
”徒儿,那日你可见天降七彩虹桥?“如常真人问道。
”徒儿只见天色暗沉,不曾有七彩祥云闪耀一方,也不曾听到钟鼓齐鸣。”吴用老实道,心中还在琢磨师傅为何问这个。
“愚儿,既然未列仙班。她又何必口吐真言,绝不荒诞呢?平时如何聪明,只是到了这事上脑子就转不过弯呢?”如常子语重心长道。
“她是骗我的?!不杀我是因为我救了她结下了因果,却又撒谎引我心魔差点害我殒命。这狐狸真是好狠的心!师傅慈悲,徒儿当真修道无碍?”吴用本就聪颖不然怎么三十岁不到就能下山来感悟开光呢,此时瞬间反应过来,喜极的问道。
“放肆,既是得了道的天仙,你就要有晚辈的礼貌。此事你已不必挂怀,再者天仙行事岂容你一介凡人置喙?”如常真人此时却对吴用严声喝道。
“师傅教训的是,徒儿心中谨记。只是那仙子曾说徒儿乃她飞升阻碍可是当真?”吴用又担心的问道,被这么一个人物惦记着死可不是什么好事。
“这事儿倒是不假。徒儿放宽心,她当时诓的你走火入魔,却未能得手,今后亦不会再来害你。如她所言,最多是等你寿数用尽罢了。”
如常真人微微一笑继续道:“那什么劳什子印记对你只有益处无有害处,徒儿无需理会。
不过嘛,你开光后她得等你百年,合心后她等两百年,结成金坨丹她要等上五百载。
日后你若有幸孕得元婴呢,若无意外,她就是等上一千八百载,也是等得!
哈哈哈哈,徒儿你也就是遇上了个不经世事的雏儿才有此遇。
若换上哪个在世间修炼了数百上千年才飞升成仙的人精。当时哪怕忍气吞声的许下你无数好处,然后赶紧了结了你的因果即刻稳稳的飞升才是正事儿。
不过如今你既然摊上了这事儿,往后对你也是福祸未卜。且顺其自然罢。”
无常真人笑盈盈的说罢似乎觉得这事儿好像还挺有趣的。
“师傅慈悲,徒儿定会让仙子等到徒儿虚空无极衍化元神之日。届时也好与其挑个好日子一同飞升嘛。”吴用笑道,语气中流露出满满的自信与乐观。
“这才是我的好徒儿嘛,哈哈哈哈。你瞧瞧这事儿给你祸害的,身上就没一块好肉了。”如常子爽朗的笑道,说罢对着吴用一摆袍袖,一道黄光在吴用身上一闪而逝。
吴用只见一道黄光闪过,就觉得自己的身体先是一紧,而后又是一松。
神奇的事情就发生了。
自己当初受的伤此刻竟然都痊愈了。
整个人的感觉是前所未有的好。
也是因为现在的吴用已以前只不过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罢了。抛开前世亲人爱人不提,如今是身强体壮,更是身具法力的修士,他简直是再满意不过,再舒爽不过了。
“师傅大恩徒儿谨记心中。如今心魔已破,还望师尊许我在世间继续修炼,许徒儿开光之后再回门孝敬师傅。”吴用恭恭敬敬的作了一揖道。
初见师傅的吴用心中着实忐忑,担怕露了什么马脚,叫人心里起疑对自己以后总归是不利。
若只是稍有变化也可托于心境际遇的打击。此时他还不能从容自然的回门,不如等自己一个人在外面适应这个世界一段时间再回门中,若是可以的话开光后回门也好完成当初下山时的初衷。
“为师要你孝敬什么的,你不在的时候大不了吃你师姐做的饭菜罢了。不过你若是真有那孝心,还是争点气吧。你师姐的手艺……诶,不吃还不是……诶。”如常真人似乎想起了什么感叹道。
“师傅放心。徒儿如今心魔已除,还劳烦师傅为徒儿治好了内伤。此番若有所进,应可开光无碍。”吴用自信道。
“说到内伤,我观你这伤势颇重。本是万万熬不过劫数的。只是方才见你虽是五内俱伤,不过神魂却是无碍,此乃万幸。凭你身上那些药丸子也顶不得事,可是有何际遇?”如常真人看了看吴用正色问道。
“师傅容禀。”说着吴用向一旁土地与孙老头处望去。只见二位,一神一人都是毕恭毕敬的站在一旁。见吴用往这边看过来,两人脸上都是勉强露出一个极其相似的微笑。
“无妨,你我对话,旁人是听不见的。”如常真人示意道。
“徒儿今晨醒来已是危在旦夕,自觉命不久矣。骤吐得一口淤血后竟感觉一阵轻松,虽说内里伤势尚存,却知性命无碍矣。
再得孙老先生仙酒佳肴的款待,方才恢复了些许元气。
更有此方土地相助,徒儿今日才能见到师傅,得以受教解惑。门中师兄们皆传世人凶险徒儿想来是有些偏差。”吴用恭敬道。
“为师今日不是来安慰小宝宝的,你需知此番经历对你未来自有好处。为师如今却有一事交待你去办。”如常真人对吴用所言不置可否,转而吩咐道。
“师尊慈悲,但有吩咐徒儿在所不辞。”吴用闻言振作道。
“为师来时正与你沧角师叔同道。你师叔得知你如今在外修炼,就烦请为师托你一事。”如常真人说罢自袖筒取出一个青色锦囊交与吴用又道:“至于何事你自己看吧,都在锦囊里。”
“是,师叔所托徒儿亦不敢懈怠。”吴用收下锦囊揖道。
如常真人转而望向庙中另外二人。
“尔等此番造化,城隍自有廪赐。”如常真人对这二人虽说面色和善,不过语气却是不冷不热,不着情绪。
再看土地爷与孙老头,两个一人一神,都怔怔的站着瞪着眼一副不可置信的眼神,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记住,不用担心那狐狸。只顾好生修行,凡事顺其自然,不可强求。”边说边往庙外走去,等到说罢已经出了门外。
再等吴用追出去时哪里还看得到半个人影。
吴用见师父走了,只一个揖做到底,心中对这个神通莫测却低调之极的师傅实实在在的有了一份尊敬。
“道长慈悲,小神余姚县土地李显花有眼不识泰山,还望道长见谅。土地老儿在此凭听差遣。”此时吴用身后传来土地爷那市侩却恭敬无比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