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艳、枚生和顺美也在旁劝说,林母才暂时打消了出院的念头。但是住院费和医药费真的很贵,开艳他们给的那些钱,只够缴一次,没过两天医院又来催了,直把他们愁得焦头烂额。
林伟压力无比巨大,一直眉头紧锁,突然间好像长大了十多岁,满脸胡渣子。开艳他们感觉很是无力,只得在心里同情他。枚生唯一能做的就是陪他去医院外面抽烟,缓解压力。
枚生默默的抽了两口烟,迟疑着对林伟说:“要不我去向班主任说说,让他发动班上同学募捐?”
林伟摇头:“枚生,我接受你们三个人的帮助,是因为你们是我的朋友,我不想要其他人的同情和可怜。”
枚生叹气:“我知道,可是现在你还能想到更好的办法吗?”
林伟抬头凝望着灰暗的天空,然后他好像下了某种决心,将烟头扔在地上用脚碾灭,轻声说:“我想一个人走走。”
枚生没有阻止他,目送他消失在街道转角。
林伟直到晚上才回了医院,回到医院后他去找医院领导,提出了一个让人觉得奇怪的请求,他说他没办法一次性缴清一个周的住院费和医药费,希望院领导能让他每天晚上缴清当天的费用。
他这个请求就连枚生他们都觉得奇怪,他既然能每天缴,为什么不能一次性缴呢?他没有解释为什么,院领导最后同意了他的请求。他十分感激,随后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叠钱来去缴当天的费用,张数很多,面值不等,从五毛到一百的都有。
枚生他们问他钱是从哪里来的,他只是微笑着说:“反正不是偷和抢的。”
他不愿说,枚生他们知道再问也没用,所以也没再问。只是从那天之后,他每天都会出去,回来时总会有钱拿回来。
直到有一天,开艳放学后去医院看望林母,见他不在,便问林母:“阿姨,林伟又出去了吗?”
林母叹气:“是啊。”
开艳试探的问:“阿姨,他有没有告诉过你他每天出去干什么?”
林母说:“问过,但他不愿说。不过我相信他,他绝不会干坏事。”
开艳微笑着点头:“那是肯定的。”
她又陪林母说了会儿话,看时间差不多就出了医院准备回学校,但终究压抑不住心中的好奇,便决定舍弃一晚的晚自习,去找找林伟,看他一天出来究竟是在干什么,他那些钱到底是怎么得来的。
可是当她真正看到林伟在干什么时,她难过得哭了。她找到林伟时,看见林伟跪在人行道上,深埋着头,面前地上摆着一块硬纸板,纸板上写着“家母病重住院,急需用钱,望好心人伸出援助之手,好人一生平安!”
每当有行人丢钱,林伟就会虔诚的磕头致谢。开艳远远的望着他,鼻子一阵酸痛,全身忍不住颤抖,难过得像是有一只大手在用力的揪她的心,泪水情不自禁的犹如珍珠一般从眼眶里滚滚而落。
她从未那么心痛过,也从未那么怨恨过自己。她心疼她的同学,心疼她的朋友,更加心疼喜欢她的人。她怨恨自己,如果自己有足够的能力帮助他,他也不会……
她抿紧嘴唇,抬手抹去眼泪,可是新的泪水又汹涌而至。她终于还是忍不住哭出声来,转身掩面而逃。
她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这件事,在林伟面前更是绝口不提。
后来林伟养成了一种习惯,只要看到有人跪在路边要钱,哪怕面前就只是用粉笔写着“肚子饿,需要X元钱买东西吃”这几个简单的字,他也会上前去丢钱,而且一丢就是上百。
身边的朋友都会说他傻,说这种人每天都有见到,肯定是骗子。他总是微笑着说:“谁管他是真是假,我不过是顺手之劳,丢给他百十来块钱,假的对我没什么影响,相反如果是真的我就做了件好事,何乐而不为呢?”
养成这种习惯的不止他,还有开艳。后来工作了,每当她开车经过一个地方,看到有人在街上跪着要钱,她都会靠边停车下去丢钱,有时候不能停车,她甚至会找停车场将车停下,徒步走回去丢钱。
她养成这种习惯,当然是因为林伟。
实际上人们的很多习惯,都是因为某个人而养成的。
她一直不知道林伟当初怎么会想到这种方法,其实林伟想到这种方法纯粹出于偶然,那天他跟枚生说他想一个人走走,其实是去找他“父亲”,他希望“父亲”能看在昔日的情分上出手帮他和母亲一把。
他“父亲”林致远那段时间住在他小姨家,小姨开门看到是他,不由错愕:“小伟,你怎么来了?”
他微笑着说:“小姨,我来找我爸。”
小姨皱了皱眉,说:“进来吧。”
他走进去,看到林致远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小姨说:“哥,小伟来了。”
林致远仿佛没听到,看都没看他一眼。
小姨自然知道是什么缘故,微微苦笑。
林伟走过去在林致远身边坐下,低头沉默了许久,才终于鼓足勇气抬起头说:“爸,我……”
林致远打断他的话:“我不是你爸,要找你爸自己去问你妈,她是个哪个野男人生下的你。”
林伟脸上的肌肉都僵硬了起来。
小姨不忍心,劝林致远说:“哥,小伟只是个孩子,你和他说这种话做什么?”温言问林伟:“小伟,你来找你爸干什么?”
林伟艰难的吞了吞唾沫,说:“我妈生病住院了,没钱缴住院费,我想……”
林致远回头瞪着他,怒声道:“想找我要钱不是?你想都别想!”
犹如一盆冷水从头浇下,透心凉。
林伟望着昔日对他疼爱有加的父亲,心如刀割,险些掉下泪来。但他忍住了,起身就要走。小姨拉住他,回头对林致远说:“哥,一日夫妻百日恩,嫂子现在生病住院,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林致远冷笑:“恩?什么恩?她对我有恩吗?她足足欺骗了我十八年,你说说看哪里来的恩?!”他越说越激动,说到最后脸上肌肉颤抖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