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身形微微顿住,然后慢慢跪下,“奴婢方才失态了,还请王爷治罪。”冷静下来,我才幡然醒悟,我与王爷非亲非故,虽然这段时间我们相处愉悦,却也总归是主仆,就如刘三福之于王爷一样,刘三福侍候王爷多年,王爷敬他一声‘刘伯’,他尚且谨言慎行,不敢僭越分毫,如今王爷不过是例行问话,我又凭什么觉得委屈?
半晌,王爷才缓缓道,“进来吧。”
“诺。”我磕一头,站起身。
进到内间,王爷半靠在床上,现在他能行走两三步,已不用刘三福近身侍候了,“坐吧。”他示意我。
“诺。”我在椅子上坐下。
“你将今日的情形原原本本地说与本王。”
“诺。”我便一五一十地说了。
幸而也没什么悬念,三两句便讲完了。
王爷却留意到,“长安?他是负责马厩的?”
“嗯。”我点头,“是啊,他跟我一起长大。”
王爷微微沉吟,“是吗?本王对此人倒是毫无印象。”
“王爷对他没印象也属正常。”我并不觉得奇怪,“就像当初,王爷对奴婢也没印象一样,像我们这样不起眼的下人,王爷自然不认得。”
王爷细想了下,“除了他,还有谁知道你在马厩?”
因为涉及到长安的隐私,我方才便没提及丘丘误会我与长安,泪奔而去的事,此时王爷这般问,我便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说,王爷见我神色迟疑,问道,“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我想想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便如实说了。
王爷听完,微微沉思,“好,本王知道了,你出去吧。”
“诺。”我领命而去。
第二日,我一觉过了头,睡到晌午才醒,看到外面的天色就知道完了,这次要被刘三福骂死了……
匆匆忙忙赶到‘清凉殿’,远远看到刘三福,我忙陪着笑脸迎过去,“刘伯伯,对不起啊,我睡过头了,王爷有没有生我的气啊?”
刘三福面色阴郁,“王爷现在没空生你的气。”
“哦哦。”我忙松了口气,“太好了太好了,那王爷的药吃了吗?”
刘三福点点头,“等你操这个心啊,天都黑了。”
我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哪有,人家也就偶尔睡过头,这不是昨晚……”我话未说完,便被‘清凉殿’内一声惨叫吓到,愣了半晌,才小心翼翼地问刘三福,“什……什么声音?怪瘆人的……”
刘三福眼中闪过一抹锋利,他转身看向身后的大殿,然后沉声道,“今日你不必侍候了,王爷正在清理门户。”
“啊?”我惊呆,一把抓住刘三福的手臂,脸色渐渐发白,“王爷不会是因为……”因为我昨晚说的话?“丘丘?方才是不是丘丘?”
刘三福面色冷漠,“小初,你回房,外面无论发生什么,都与你无关。”
“不!王爷要抓的人一定不是丘丘!她那么单纯,绝对不会做别人的眼线!”我慌忙冲向殿内,刘三福一把拽住我,“小初,不管她是不是,自有王爷定夺,此事非同小可,你切莫插手!”
“王爷是因为听了我的话才会猜疑丘丘。”我急得眼泪都滚落了下来,哀求道,“刘伯伯,你就让我去吧,如果丘丘真的是因为我的三言两语而丢了性命的话,我这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求求你,让我去吧!”
刘三福见我泪眼婆娑的样子,手下微微一松,我连忙挣脱开,他也没有再阻止,只疾步跟在我身后。
殿门前,夜杀如同门神般伫立。
我看着他,没有如往常般撒着娇喊他‘夜夜’,而是郑重其事地对他道,“夜杀,我要见王爷。”
夜杀微微皱眉,看向我身后的刘三福。
刘三福微微点头。
夜杀入内通禀,很快出来,一柄利剑挡在身前,“王爷不见。”
我迈前一步,“我今日非要见!”
刘三福连忙拉住我的袖摆,止住我的步伐,“王爷都说了不见,你就死心吧。”
我不知哪里来的力气,重重甩开他的手,大步向殿内而去,夜杀的冷剑抵住我的咽喉,“别动!”他的声音低哑。
那锐利的刀锋所触冰凉,森森的寒意溢入体内,似乎只要我再向前一步便会身首异处!
我忍不住心生怯意,可想到方才那一声惨叫,再不敢迟疑,眼一闭便迈步上前,“不——”身后是刘三福惊慌的叫声。
喉间一阵刺痛,有温热的液体流下。
夜杀目瞪口呆地看着我。
刘三福连忙接住我摇摇欲坠的身子,厉吼夜杀,“她任性,你就不知道迁让一下吗?”
夜杀只呆呆地望着我。
鲜血越流越快,很快染红了衣襟。
“快传何大夫!”刘三福急急道。
“是。”夜杀闪身而去。
“谁人在殿外喧哗?”王爷的声音不悦传出。
此时刘三福已经顾不及其他,抱着我大步入内,血,顺着脖子滴滴落在地砖上,“王爷……”刘三福作势要跪下。
王爷大惊,猛地站起身,喝道,“怎么回事?!”
跪在下首的丘丘和另一个丫鬟俱是目瞪口呆地望着王爷……的腿!
刘三福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只得道,“一言难尽,请王爷容奴才先安置好小初再与您慢慢解释。”
王爷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慢慢坐下身去,他目光沉沉落在跪伏在地的二人身上,目光冷锐而肃杀。
我感觉身子越来越冷,冷得瑟瑟发抖,可是我动不了,仿佛是被人束缚住了四肢,好黑,我的呼吸越来越困难,我要死在这里了吗?不要……不要啊……哥哥,娘亲,奶奶,你们在哪里?小初在这儿!快来救我啊!救救我……救救我……
“救救我……”我嘟囔着。
耳边是何原止开心的声音,“命大,死不了了。”
仿佛是一束微弱的光线透进来,我看向那光,是哥哥,顿时泪流满面,哥哥向我伸出手,“初儿别哭,哥哥拉你出来。”我好不容易自泥坑中爬出,回头一看,却吓得险些晕倒,那竟然是一口棺材!
哥哥将我抱紧,“初儿,别怕,别怕……”我的棺材旁边还有另一口被撬开的棺材,哥哥双手鲜红,血迹模糊。
血,到处都是血,鲜红一片,漫山遍野,我看着那一具具焦黑的尸体,早已辨不清哪一具是奶奶,哪一具是娘亲,所有人都面目全非,我看着看着突然就蹲下身子大口大口地呕吐,直吐到苦胆都出来了。
哥哥却一个人拿着铲子沉默地挖坑。
我坐在田埂上,看着他红着一双眼奋力地挖坑,不停地挖,从清晨到日落,像个不知疲倦的陀螺,汗湿透了衣裳,干了又湿,我慢慢向他爬过去,小小的身子剧烈地颤抖着,“哥哥,初儿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