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一时间都找不出拒绝的理由,这个决定来得太突然,我不知王爷怎么会有此想法,“可是,我只喜欢听琴,不……”不喜欢学琴啊。
看到刘三福在对我暗暗摇头,我生生咽下了后面的话。
刘三福将王爷推到镜前,替他梳理长发。
那如泼墨般的发,静静流淌在他的双肩,我透过镜子看王爷,觉得今日的他与往常相比尤为不同,虽然他看似亲近了我,可我反而感觉他离我更远了,仿佛是隔着千山万水。
“在想什么?”王爷看着我歪头发愣的样子。
“在想……”我自然不会告诉王爷我心中的真正所想,便随口道,“奴婢在想,月姐姐的琴是不是也是王爷教的?”
王爷微微弯起的唇角慢慢放平。
“小初!”刘三福回头小声警告,“注意你的措辞!”
我没想到只是随口一句却似踩了王爷的禁忌,难道禅月并未说错,那一切都是王爷的安排?让她接近太子,皆是王爷的苦心经营?他为何如此做?在太子身边安放一颗棋子究竟想达到什么样的目的?
我脑中不断翻转,难道他现在要教我弹琴,也是为让我接近太子,达成某种目的?
手心慢慢握紧,我是绝对不会帮着他伤害太子的!绝对不会!
“刘伯。”王爷淡淡看了眼刘三福,“白姑娘并未说错,禅月的琴的确是本王教的,只是她资质欠佳,久练不成,无法继承本王的衣钵,本王只能另觅他人了。”
我细细品味着王爷的话,王爷此言会不会是说禅月的任务完成得令他不满意,他想重新找一个人来接近太子?是这个意思吗?
我觉得在宫中呆久了,难免比常人多出了几条花花肠子。
如果我不同意学琴,不同意接近太子,王爷是不是就会另寻他人?
不行!我不能让任何居心叵测的人接近太子!
“好,奴婢学!”几乎是毫不犹疑的,我透过镜子望着王爷,王爷回望我,唇角终于有了一丝笑意,“很好。”
刘三福眉心微锁,若有所思地看着我。
王爷命刘三福取来琴,那是一张七弦琴,造型优美,轮饱满,红漆面,琴漆有断纹,玉徽长方形,琴底颈部刻有‘凤尾’二字,龙池两端分刻一行小楷,我未及细看,王爷已牵起我的手,叫我如何调试,如何定弦,“这是琴面,由琴首一端到琴尾一端开有穿线孔,这是琴底,底板上有两个大小不同的孔看到没?”王爷娓娓道来,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确有两个孔,一方一圆,“这是龙池,那是凤沼。”
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继而指着腰中两孔问,“这是什么?”
王爷见我主动询问,颇为满意,“雁足。”
我伸手拨弄琴弦,却被王爷一把抓住,“莫要乱动。”
“哦。”我忙缩回手。
“先认识它,了解它,才能驾驭它。”王爷意有所指。
“诺。”在这个男人面前,我似乎做得最多的就是服从。
王爷很有耐心地教导着我,他就坐在我身侧,因为挨得近,身上的药香很是沁人。
这药香与‘太医院’中煎的药味完全不同,是一种说不上来的特别味道,我暗暗吸了口气,很淡,近则可闻。
我从不知道原来药也可以如此香……
‘啪’后脑勺挨了一下。
我本能的想转身骂人,突然想起是王爷在侧,忙生生收住,怯怯叫了声,“王爷……”
王爷瞧我一脸委屈的样子,低低哼了一声,“本王方才讲到哪里了?”
我努力回想,忽然眼前一亮,“项……实,对!王爷讲到项实了!”
王爷有些哭笑不得,“你这一心二用的功夫还真是厉害,那你与本王讲讲,项实作何用处?”
“这个……”方才脑中只是隐约出现了那么几个字眼被我捕捉到,如今让我具体讲用处,实难浑水摸鱼,我一阵抓头挠耳,王爷见此,摇头叹道,“就你这样,何年马月能学会?”
我不懂,“我为什么要很快学会?”
“太子不久便会从鄞州回来,少则一个月,多则三个月,他如果送你鄞州城的烟花,你就不打算回报点什么吗?”
我想想,王爷言之有理,“那奴婢回报他什么好呢?”
“太子殿下觉得你琴棋书画样样不通,你便给他个出人意料。”本王微笑道。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觉得王爷这个笑容深不可测。
“王爷是打算让我弹琴回报他?”我微锁眉头,总觉这主意不太好。
“嗯。”王爷点头,“其实太子殿下自小便喜欢听琴,他也是赏乐之人。”
我想到禅月说,太子每次去她殿中都要她弹琴,然后依偎在她身边,静静聆听。
我的心,莫名动了一下。
“好,奴婢学。”我忽然信心倍增。
王爷深深看我一眼,“白姑娘,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奴婢自然知晓。”我回视王爷,捏紧拳头,力持镇定,“王爷有什么条件尽管开口吧。”我倒是想看看王爷究竟想在太子身上得到什么。
王爷低头看了眼我紧握的拳头,然后慢慢伸手握住,他的手掌干燥温热,一点点扳开我紧握的五指,“白姑娘,你不必如此紧张,本王没有任何条件,本王只是不想亏欠于你。”
有那么一瞬间,我几乎信了他的话。
王爷定定看着我,许久,才缓缓道,“本王欠你一命。”
欠我一命?此话何意?
王爷看出我眼底的疑惑,“你不必明白,你只需知道本王要还你一个人情,自此,两不相欠。”
我依然有些迟疑,他可是睿王爷,我从小惧怕的睿王爷,工于心计的睿王爷,他亲手将我送到太子身边,却别无所求吗?
我已不再天真,却在接触到他坦诚的目光时,有点动摇了。
“项实,为调整琴音所用,记住了吗?”王爷松开我的手,修长五指轻抚着面板的背部,见我点头,又指着接近琴首的两个木柱道,“这两个叫音柱,此为地柱,彼为天柱。”
一整个上午学下来,我早已头晕脑胀,可是在王爷面前我却不敢调皮无赖,连要打哈欠的欲望都生生憋了回去,憋得双目泛红,王爷见我点头如捣蒜,顺势便问了我几个问题,我自是答得七零八落,王爷终于轻轻搁下手中的琴,“歇会儿吧。”
我长长舒了口气,如释重负。
王爷凝视了我片刻,唤来刘三福,低语几句。
刘三福笑眯眯地出去了。
殿内只剩我和王爷二人,王爷似乎懒得再跟我多说一句,端坐厅中央,悠然抚琴,我看他十指飞跃,左手按弦取音,右手投弹琴弦,悠扬的乐声便轻轻飘了出来,或浑厚如铜钟,或清脆如风铃,高低起伏,甚是美妙。
我撑着脑袋,静静听王爷弹琴。
如果可以就这样一直听琴,而不要学琴,该多好……
王爷似乎感知到我的目光,他微微瞥我一眼,“过来看。”
“啊?”才歇了这一会儿又要学?“哦。”可我却不敢违背王爷的意思,乖乖搬了个矮墩坐在他旁边。
王爷不再与我说话,全心投入到了弹琴中,我虽然坐在他身侧,却依然看不清他十指都踏过了哪些弦,只觉阵阵眼花缭乱,不敢凝神细看。
约莫半个时辰后,刘三福端着两大碟点心过来,我顿时眼前一亮,正要跃身而起,忽闻身后的王爷淡淡道,“坐下。”
我咽了咽口水,有些求助地看向刘三福,他对我摇摇头,没办法,我只得乖乖坐下,“王爷。”
“想吃吗?”王爷好笑地看着我。
我有些不好意思,却还是厚着脸皮点点头,一闻便知是方寅哥哥的手艺,虽觉得对他不住,可让我自此便不再吃他做的点心,那却是万万不能的,唉,真真是厚颜无耻啊……
“坐好了。”王爷正色道。
我忙将脖子扭回来,“王爷请吩咐。”
“要吃点心也不是不可以,但你要回答本王几个问题,若答对了,本王便允你吃,若是答错了……”王爷笑得意味深长,“那就下次再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