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王爷毅力非同常人,决不会接受他人的怜悯,于是默默退开半步,王爷双臂撑着轮椅的扶手慢慢站起身,我屏住呼吸,仿佛是看着一个奇迹的悄然发生,他双腿着地,然后缓缓松开一只手,须臾,才又松开另一只手,终于只剩两只脚稳稳立在地上,我心中的震撼无以言表,差点拍手叫好,“王爷,您太厉害了!”我没想到那样废掉的双腿此刻居然能稳稳地站在我面前,才两个月而已,若是换做常人,怕是两年也做不到!
王爷提气站立,苍白的面颊上隐隐渗出薄汗来,他身形微微摇晃了下,似是撑不住了,我忙上前劝道,“歇会儿吧王爷,这个是要慢慢来的。”
王爷却微微止住我,“别……说话。”
我看着他憋红的脸,有些于心不忍,却终是没再劝说。
王爷忽然提起一只腿,猛地向前迈进半步,我惊呼,“王爷——”
果然,王爷重心不稳,直直栽向地面!
“小心——”我来不及细想,急急扑过去,生生接住王爷摔下来的身子,王爷虽然不重,但男人的身子依然分量不轻,那一下,差点压爆了我的五脏六腑!
靠!
我一口酸水涌入口中,却又硬生生咽了下去。
刘三福推门进来时看到的便是王爷将我压在身下的画面,纵然他一贯淡定,此时也是目瞪口呆,不过刘三福反应很快,他只呆愣了一瞬便急急避过身去,“奴……奴才什么都没看见……”说罢,欲匆匆离去。
“回来!”王爷却拦住他,声音里透出几分急恼来。
“啊?”刘三福有些迟疑,却还是不敢回头,“王爷有何吩咐?”
“扶本王起身。”
“诺。”刘三福听王爷口气似有不悦,这才急急上前将王爷从我身上起开。
我忙顺了口气,慢慢自地上爬起,刚才摔了一下,头更晕了,“王爷……”我想问他有没有事?却被王爷淡淡打断,“谢谢。”他没有看我,眉宇间带着生疏和冷漠,“走。”此话是对刘三福说的。
刘三福微微转脸看了我一眼,我忙摇摇头,不懂王爷为何突然间似变了个人。
刘三福推着王爷离开。
我起身关好门,才发现王爷的大氅落下了。
很快,敲门声响起,“小初,是我。”
我应门,“刘伯伯是不是来取王爷的大氅?”
“对。”刘三福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外头天冷,好生在屋里呆着。”
我将大氅递给他,“好。”我明白他是有话要说,让我在屋里等他。
午膳时分,刘三福才姗姗来迟,若不是为等他,我早就起身去看月姐姐了。
“刘伯伯,上午的事你别误会。”我看他几番欲言又止的模样,忍不住解释道,“王爷说他能站了,我便让他站给我看,没想到他太急于求成,居然想走,所以就摔倒了,我怕他摔坏身子才硬生生当了肉盾。”
刘三福似乎很是诧异,“王爷告诉你他能站了?”
我点点头,“是啊。”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
“王爷不想让人知道他能站的事,就连夜杀也暂时不知,没想到他会告诉你。”刘三福若有所思地看着我。
“啊?”我不想这还是个秘密,“因为当初是我向王爷提议这样来练习站立,甚至是走路,不过我当时也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王爷能在短短两个月里就练到这般成效,真是不可思议!”
“你提议的?”刘三福似乎更诧异。
“是啊,我曾经在医书上看到有此记载,不过并未尝试,当时王爷说会跟哥哥商量,估摸着,也是哥哥允了的。”
“看来,苏陌怀果然名不虚传啊。”刘三福甚是赞许,“王爷的腿伤可不仅仅是他的体疾,也是他的心疾,若你能医好他,王爷定会记得这份恩情。”
我有些不好意思,忙摆手道,“我真没做什么,王爷就算将来能康复也是他自己意志坚定,与我无关,若何大夫再多佐以药疗和浴疗,相信效果会更佳。”
刘三福忽然眼前一亮,“如果能由你亲自照料王爷的起居和治疗,我相信王爷肯定康复得更快!”
我想要先前王爷离去时的疏远和冷漠,有些惧怕,“王爷似乎并不喜欢我,刚才他走的时候脸色很不好。”
刘三福愣了下,旋即反应过来,叹了口气道,“王爷并非不喜欢你,他只是不开心。”
“是我惹他不开心了吗?”我左思右想,觉得自己举止并无出错。
“不。”刘三福微微摇头,“他是因为自己不开心。”
“自己?”我越发糊涂了。
“王爷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人,自己摔倒了,却爬不起身,就算过去了这么多年,他怕是还不能适应这样无用的自己吧,所以才气恼。”
我懂了,“明白,伤自尊了。”
刘三福点点头,“不过他肯在你面前站立已实属不易,若是旁人,连多看一眼他的腿也不行。”
我咋舌,“这么敏感?”
“嗯。”刘三福叹息,“这是王爷的心病啊,所以他才急于求成,想要站起来,想要走路,想要变得跟正常人一样。”
我心下恻然,一个堂堂的王爷,他风姿卓然、睿智不凡,他本可有璀璨的前程,却被困在一方轮椅中无法动弹,这么多个日日夜夜,他是如何从煎熬中走过来的?
“好了,我要走了,你身子抱恙,好生歇着吧。”刘三福起身欲走。
“等等。”
“怎么了?”
“月姐姐怎么样了?我可以去看她吗?”我急急地问。
刘三福顿了下,“若是想去,便去吧。”
“好。”
刘三福先行离开,一会儿,我也起身出门。
刚刚走到哥哥门前,便看到香叶端着盆红水出来,我心头一惊,忙拉住她,“这是怎么回事?月姐姐的血还未止住?”
香叶定睛一看是我,又喜又惊,“你怎么在这儿?我还以为你在宫中没出来呢?婚宴上怎么没见你人影?”
“香叶!”我咬牙,“这是关键吗?”
香叶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弯腰倒了盆中的红水才笑着对我说,“你紧张啥?血一早就止住了,这是我方才给禅月换纱布时伤口崩裂了,现在已经没事了。”
我看她叫‘禅月’叫得那般顺口,忍不住纠正道,“人家现在不是夫人了,是侧妃娘娘了,瞧你还禅月禅月,没大没小。”
香叶微嗤我一声,“臭丫头,要你教训我!”
我也不与她贫嘴,转身进了屋。
一股血腥味传来,我微微皱了皱眉,站在水晶珠帘外面轻轻叩了门,里面传来禅月低柔的声音,“谁呀?”
“月姐姐,我是小初。”
“是小初?”她的声音有了一丝精神,“快进来吧。”
我掀帘而入,只见禅月病殃殃地躺在哥哥的床上,床头搁着伤药膏和一蛊浓汤,我环视四周,并无他人,不禁奇怪,“殿下呢?”
禅月苍白的面上浮起淡淡的笑,“他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