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想象苏陌怀当时的脸色一定很难很难看。
“白初!”迷蒙中,听到有人在叫我的名字,似乎很生气,“看你都醉成什么样子!太不像话了!”身子腾空而起,仿佛是漂在云端,迷蒙中,我似乎看到了那个阳光般灿烂的少年,他对我招手,‘丑丫头,过来陪我喝酒吧。’喝酒,喝酒……“来……干杯……殿下……殿下也喝……”我喃喃细语。
头好痛!仿佛无数根针刺一般!
我揉了揉惺忪的眼,乍一看到面无表情的苏陌怀,大吃一惊,“师父,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苏陌怀冷哼一声,“为师再不回来,你怕是要将‘太医院’翻了天。”
“怎么会?”我讪讪笑道,“徒儿可乖了,一直谨遵师命,不敢松懈!”
“是吗?”苏陌怀显然不敢苟同,他扶我起身,“先把醒酒汤喝了。”
“哦。”我坐起身,接过苏陌怀手中的碗便‘咕咚咕咚’喝下,“对了,小桃子也醉了,师父有没有……”看到苏陌怀陡然沉下来的面色,我不敢再说下去,“那个,师父,我……我该干活了对不对?”
苏陌怀一把按住我的肩膀,“你且坐好,为师有事问你。”
“师父请讲。”
“为师听说太子殿下将你许配给了燕邈,可有此事?”
我一惊,“师父消息好灵通。”这才刚刚回宫便知晓了。
“这么说,真有此事了?”
我只得点头。
“你哥哥肯定不会同意。”苏陌怀认真地看着我,“不要问为什么?去回了这桩亲事,莫要让你哥哥为难。”
“可是……”我还是好想问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王爷也曾让我听哥哥的话。
为何每个人都不赞同我嫁给燕邈?
苏陌怀定定看着我,似乎在思考该如何解释才能让我明白,“自古以来,王侯将相并非表面那般风光,俗话说‘伴君如伴虎’,稍有行差踏错便是万丈悬崖,荣华富贵的背后有多少肮脏多少风险,常人或许不知,但是你我出自深宫之人应当知晓这其中的厉害,无论是燕家还是娄家都远不及当年的周家。”提到周家时,我微微一惊,看进苏陌怀眼底深处,总觉得他是意有所指,我屏住呼吸,听苏陌怀继续道,“周家尚且那样,谁又能保证如今的燕家和娄家不会步其后尘呢?”
“师父……”我半晌才将心中的疑惑问出口,“你是全凭猜测还是已经知晓了什么旁人不知道的事?”
苏陌怀屈指敲了敲我的脑门,“你只要乖乖听为师的话,便没有错。”
“痛!”我躲闪。
“明日便去回了亲事。”
“这个……”我实在有些说不出口。
苏陌怀仿佛是看透我的心思,“如果你觉得不好意思开口,为师可以替你回了。”
“哈。”我开心地拉着苏陌怀的手臂,“那徒儿就多谢师父了!”实在不忍目睹燕邈强颜欢笑的模样,会让我觉得自己很残忍。
“咚咚”有人敲门。
苏陌怀扬声问,“谁呀?”
外头人有些迟疑,“我听说白初是住在这里,请问……她在吗?”
这个声音有些耳熟……我歪着脑袋想。
苏陌怀挑眉看我。
“我……我是‘澜香殿’的宫女宝瓷,小初认得我。”对方又连忙解释道。
我一喜,开心地跳下床,冲过去开门,“是宝瓷姐姐啊。”一股寒风扑面而来,我连连后退了两步。
“笨蛋。”苏陌怀低骂了一声,将挂在床头的大氅盖在我肩头,“小心着凉。”
“哦。”我傻笑,“谢谢师父。”
宝瓷拜了拜苏陌怀。
苏陌怀点点头,“你们聊。”起身关门离去。
宝瓷抿嘴偷笑,“小初,苏大夫对你可真是体贴啊。”
我知道她的言外之意,忙瞪她,“别胡说!师父对谁都好。”
“好好好。”宝瓷也不追问,“说你这个没良心的,许久都不曾去‘澜香殿’了,我真是脖子也等长了,现在还得亲自上门请。”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对不起啊宝瓷姐,师父管得太严了,莫说是不让我随便乱串门,就是有朋友来看我也是不允的。”
宝瓷咋舌,“这么严厉?”
“嗯。”我逮着个人便好一顿牢骚,“我天天憋在这‘太医院’里,除了吃喝拉撒,整天就是看医书、辨药材、分药、配药、煎药,天天如此,我都快疯了……”
宝瓷露出同情的表情,“我还以为你在这里过得很滋润呢。”
沉默了下,我才问,“月姐姐怎么样?”其实一直不曾去‘澜香殿’最紧要的原因并非师父管得严,而是我害怕见到月姐姐,害怕被她看出我对太子殿下的心思,也害怕因为看到她而想起太子的伤痛。
宝瓷笑容淡了下去,她轻轻摇头,“不好,月夫人本就体弱,最近又感冒了,咳嗽得紧,殿下如今来‘澜香殿’少了,大家都道是月夫人失宠了,‘澜香殿’的境遇一日不如一日,各司都寻着间隙怠慢咱,份例不足、布料不够、薪炭也总是供应不上,‘澜香殿’的太监宫女夫人也都使唤不动了,没人听咱的,都找门路往别处投靠了。”
我听着心惊不已,“怎么会这样?”没想到月姐姐的待遇居然一落千丈。
“这就是皇宫,迎高踩低的奴才随处可见。”宝瓷微微自嘲道,“谁不是奔着自己的前程而去?难道还指望别人对你念旧情么?”
我有些无地自容,“对不起,宝瓷姐……”
宝瓷连忙拉住我的手,“傻丫头,你胡思乱想什么呢?我可不是说你。”
“我知道。”我低下头,“不管如何,我都应该去看看你和月姐姐的。”
“今日我来,便是应了夫人所求,希望你能亲自去一趟‘澜香殿’,夫人想见你。”宝瓷看着我。
我连忙点头,“好。”
“多穿点衣裳,外头冷。”宝瓷笑着握紧我的手,“谢谢你啊小初,如今也只有你还惦记着我们。”
我低头想了下,“宝瓷姐,要不这样吧,我去向师父告个假,然后给月姐姐熬一碗止咳的汤药送过去,麻烦你帮我跑一趟‘翰林院’,让燕邈下了课去‘澜香殿’接我。”
“燕邈?”宝瓷微微愣了下,“你是说燕家九儿?”
“嗯。”我点头。
“你……跟他?”宝瓷有些不确定。
我又点了点头。
宝瓷忽然一把抱住我,惊喜道,“丫头,你太厉害了!你知道你攀上了多好的亲事吗?天哪,燕九儿呢,多少名门闺秀求也求不来的姻缘啊!”
“呵呵。”我有些尴尬地笑笑。
宝瓷反应很快,“你是想让燕九儿去‘澜香殿’走一趟?长长声势?”
“嗯。”我点头,“我就是个卑微的奴才,帮不了月姐姐什么忙,可燕邈不同,他是皇后娘娘的侄儿,又是名动京都的大才子,如今在‘翰林院’就职还负责给皇子们上课,自然威望极高,但愿能给那些个势力的奴才长长眼,待到太子殿下忙过这一阵,我再与他进言,相信以他待月姐姐的心,是绝不会让月姐姐受委屈的。”
宝瓷看着我,忽然就露出欣慰的笑容来,“小初,你变了。”
“好了还是坏了?”我歪头笑问她。
“稳重了。”宝瓷笑道,“心思也缜密了,这是好事。”
当我匆匆赶到‘澜香殿’时,殿外连一个守门的宫女都没有,疾步上了台阶,殿门只是虚掩,里面隐约传来急促的咳嗽声,“采若……咳咳……采若……”半晌,无人应。
我忍不住推门而入,只见采若正坐在屏风后面磕着瓜子,听到脚步声,她头也不抬道,“宝瓷,这大冷天的你跑哪儿去偷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