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三人回到太子房中,我看了看四下,不见康子,七公子见我神色,得意洋洋道,“别找了,他不会碍着我们的事了。”
“你杀了他?”我有些吃惊。
七公子看向太子,“就算动手,也不该是我。”
太子的面色沉了沉。
养在身边那么多年的人,却原来是别人的眼线,这对太子来说无疑是个不小的打击。
太子问,“霓云那边如何了?”
“暗卫来报,霓云已被监禁。”七公子答道。
太子脸色微微变了。
七公子道,“看来,还需我亲自跑一趟。”
“今夜‘鄞州府’内恐怕早已布下天罗地网,就等我们跳进去送死了!”太子眸光冷锐,“就算我们是朝廷的钦差,他们也会假装不知,我们闯府在先,又没有证据,混乱之际将我们一干人等错当乱贼诛杀,事后再找一替死鬼,实在是妙。”
“所以此刻府中当是防备最薄弱之时,错失了这个时机,我们便再难拿到证据。”七公子正色道。
太子自是明白这个理。
“可是你一个人去太危险。”太子有些不放心。
七公子拍拍太子肩头,“别婆婆妈妈的了,我们现在必须破釜沉舟,今夜之前如果拿不出证据先发制人的话,就得夜探‘鄞州府’,明知是虎穴也得闯,否则他们定然知道自己已经暴露,到时候,我们便真没活路了!”
太子显然明白七公子所言属实。
气氛变得很紧张。
我也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忍不住开口问道,“有没有什么我能做的?”真希望自己能够帮上忙,而不是无能为力地站在一旁。
七公子转头看我,突然微微一笑,“傻丫头,你现在唯一的任务便是保护好自己,明白吗?”
太子也看向我,“这次,听燕七的。”
我在心中深深叹了口气,“好吧。”保护好自己,不给殿下添麻烦便是最大的帮忙了,这应该就是他们的意思吧?
“我去了。”七公子对太子道。
“当心。”
待七公子走后,太子才慢慢走出房间,脚步有些沉重。
我看着他映在窗户上黑色的剪影在慢慢移向七公子的房间,心中念头微转,一瞬间便明白过来,他这是清理门户去了。
那日,七公子开仓放粮,不仅开了知府的仓,连同何家、李家、徐家三大屯粮家族一同开了仓,那一日,太子带着齐全的物证和皇帝的御用金牌亲临寿宴,怒斥知府燕朝贵累累罪状四十七条,太子如数家珍,条条律法脱口而出,字字铿锵,他面对众人,疾言厉色,一身正气,知府老爷知晓此关难过,为了保一家大小,主动自刎谢罪,但求太子能够对其家人宽大处理,那三家见到知府老爷血溅寿宴的画面,个个吓得腿软,纷纷回去主动开仓放粮,一时间,整个鄞州城都得知当朝太子殿下微服私访,严查贪官燕朝贵一案,铁面无私,毫不留情,百姓皆大呼痛快,萧条的街面上一片人声鼎沸,有些大胆的百姓还当街放起了鞭炮烟花,以示庆贺。
自从知晓了我们的身份后,‘平安客栈’的老板伙计们都对我们毕恭毕敬,殷勤备至。
站在二楼的走廊上,我和霓云目瞪口呆地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前几日还人迹罕至,现如今已经热闹非凡了,店小二来回穿梭在人群中,热情招呼着往来的客人,乍一抬头看到我们,立马惊喜道,“姑娘起来了?看起来气色好多了,下来吃点点心吧,今天苗师傅刚刚出了一款新品叫‘双龙衔珠’,保准姑娘喜欢!”
我一听有好吃的,立马来劲儿了,霓云看我按耐不住的馋猫相,便朝店小二点头道,“那谢谢了。”随后搀着我的手,小心翼翼地走下楼。
店小二一阵点头哈腰道,“姑娘莫说谢谢,小的能侍候姑娘是小的荣幸。”
我们找了一处最偏僻的角落坐下,一会儿,店小二便上来了好几道点心、果盘。
我们边吃点心边听旁人频频称赞太子殿下在鄞州城所做出的种种壮举,尤其是知府老爷寿宴上自刎谢罪的一幕被大肆宣扬,各种说法都有,甚至有人传太子当时一个眼神就吓得知府老爷尿裤子了,说知府老爷临死时痛悔自己所作所为,并怒斥教导子女一定要成才成器,不可为非作歹,仗势欺人,一定要成为国之栋梁等等。
我与霓云相视而笑,只觉莫大讽刺,他们定然不知知府二公子刺杀太子一事,如若知晓,民愤难抑,知府上下必定难逃连坐之罪,而街面上所传流言,对知府一门多多有利,将所有罪责一律推到了已逝燕知府的头上,对其同党以及亲属却多有宽恕,太子殿下这是打算放知府家一马了。
隐约听隔壁桌一人说,“听说燕家是当今皇后娘娘的娘家人,这里里外外都是一家人,皇上倒是想得周到,让太子出面处置燕家人,既是考验了太子,又没有得罪了燕家,真是一举两得啊。”
听得此话,我心头微微一惊,下意识地转头看去,只见一粗衫布衣的大汉正与对面儒雅的白面书生把酒言欢,却听那白面书生摇头叹道,“这里头的弯弯道道多了去,太子殿下这次要惹上大麻烦了。”
大汉微微一惊,“不会吧?太子对于燕朝贵屯粮贪污一案已是处处容情,并没有咄咄相逼,若当真追究下来,知府一门又有哪个是干净的?”
白面书生点点头,“太子的确手下留情了。”
大汉又道,“我听说太子是打算将男丁发配羌城,女子沦为奴仆,这其中就算并罪之人也没有额外惩处,这样的处置可谓法外开恩了。”
“对,太子处处忍让,希望知府一干人等能够忏悔前生所为,以后好好改过,重新做人。”
“太子这是仁义之举,也是为君者的胸襟。”
“错。”白面书生道,“正是因为太子处处忍让,才会让某些人以为太子好欺负,从而得寸进尺!”
我心头微微一颤,隐隐生出不好的感觉来。
霓云脸色也不太好。
原来鄞州城真正的危机并没有根除。
现在的平静,恐怕只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
大汉喝了一口烈酒,“现如今知府满门皆以入狱,九儿是不是多虑了?”
“知府老爷之所以能在鄞州城只手遮天,并非单单因为离皇城偏远,也不单单因为他有渊源的皇族关系,而是他的人脉、钱脉可通天入地,在这个命比草贱的时代,钱才是万能的。”白面书生摇着手中的折扇,慢条斯理道。
我看他手中的折扇有些面熟,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只听那大汉疑惑道,“可知府老爷已死,他的人脉、钱脉不都应该断了吗?”
那书生用扇柄轻轻敲打着桌面,讳莫高深道,“人是死的,钱是活的,只要换个主人,人脉、钱脉又都回来了。”
“九儿的意思是……”大汉盯着书生若有所思,“会有人不顾死活地救长公子出来?”他说出此话时显然连自己也不太信,“这应当不可能吧?谁会有这样的胆?”
书生只是笑,“可不可能,今晚便知。”
霓云忽然自桌底下握住我的手,轻声道,“我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