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集：山路拾得一陌人
┏第二幕：救或不救┓
大梁国有三大山：凤凰城的老姥山，泰安城的金明山还有京都的万佛山。
相对于前两者来说，万佛山没有老姥山的高而险，也没有金明山的瑰丽多奇险象丛生，却因着逶迤，绵延缓长的山道以及山上的佛光寺，尤其是坐禅在佛光寺的空缘大师的由头比它们更是闻名些。
单是看这终日不断地香火游客，便知确实如此。
这不，因着年底将至，上山祈福的人更是多了不少。
蒋依梦本想着趁着天方鱼肚白能赶个早趟，却不想佛光寺附近的百姓更是早起的公鸡。远远望去，在离万佛山山底还有一里左右距离就已经有了不少的香客。马车上不去山，也挤不进人群，索性停在了山脚下。
纵身跳到地面，蒋依梦又搀扶着蒋依清下了马车。听到来往的香客口中喃喃念到的称号，她面色正凝，薄唇紧抿。
呵，这空缘和尚还真是信徒众多。
又眯眼自嘲一笑。也是，如果不是这样，自己又怎会念着他或多或少会有些真本事才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来这呢？不然依他害了清儿这个由头，自己不把他暴打一顿都算好的了！
见蒋依梦面色不愉，蒋依清粉唇微张又快速地合上，没有多言，乖巧地跟在蒋依梦身后。蝶翅般的睫毛轻盈地下刷，掩住了她的情绪。
半个时辰后，两人来到了佛光寺。蒋依梦寻了一个小沙弥问了问空缘大师现在是否方便见客。得知空缘大师现在正是空闲后，她领着蒋依清去往了空缘大师的禅院。
“两位女施主好。”临近禅院，一个青衣长相清秀的小沙弥迎了上来。他双手合十问了声好，又微弓着身子伸出右手指向禅院深处，道：“两位请跟我来。”
蒋依清神色诧异。看着小和尚的神色像是早就知道我们要来。那么，这空缘大师没准真是个得道大师呢！
那……蒋依清瞅了瞅蒋依梦，蒋依梦面色平静没什么变化。她歪了歪脑袋，跟在蒋依梦的身后走了进去。
院子不算大，道也不长。只是因着院中长满了翠竹，曲径通幽又蜿蜒就不显得小了。
尽管蒋依梦心里对空缘大师有些郁气，但是看着院中的雅景，她不可否认的感叹一句：这和尚倒是个性子雅致的人。
“两位女施主请稍等。”站在院里中间的一间房前，小沙弥对着蒋依梦她们说了一声，然后转身在门上轻敲了两下，“师傅，两位女施主到了。”
“善德，请两位女施主进来。”一道苍老的声音回复。
“是。”善德恭敬地应道。俯了俯身子，推开了门，又侧过身对着蒋依梦两人，道：“女施主请进。”
蒋依梦点了头迈了进去。蒋依清歪了歪脑袋，有些好奇地眨了眨眼睛，又攥了攥衣角紧随其后。
“女施主请座。”又是一声苍老的声音。宏厚有力，又给人一种云雾缥缈的感觉，倒像是个得道高人。
蒋依梦拱手道了声谢，迈步端坐在了空缘大师对面。蒋依清紧挨着蒋依梦坐下，同时侧着脑袋上下打量了空缘大师几眼。
锃亮的光头泛着一点幽光，满是喜感。眼眸微微眯起，灰色的瞳孔闪着亮光，透着笑意和抖擞的精神。眼角处堆起的一个个褶子和从唇下一直延伸到胸前的白绸般的山羊胡标志着他至少古稀的高龄。
蒋依清心下啧啧惊叹：还别说，这大师还真有点儿仙气。
“两位女施主可要吃茶？”空缘大师又发了声。
蒋依梦摇了摇头，勾唇定定地看着空缘大师，道：“世人都说大师法力高深，可以窥往生测人命。所以，此次若闲前来相请大师给舍妹测一下命格，不知能否？”
说着，推了推蒋依清。蒋依清愣了一下，和蒋依梦对视一下又转过头对着空缘大师柔声道：“劳烦大师了。”
“女施主谬赞了”，空缘大师慈和地笑着。他看得出蒋依梦的试探。右手拇指和食指中指摩擦着佛珠上的几颗珠子，又眯眼道：“依老衲看，这位女施主蕙质兰心，是个有福之人。”
“当真？”蒋依梦笑问。眸底升起一丝怒意。
“出家人不打诳语。”空缘大师回道。
呵，有福？有福会被人差点儿害死，名誉尽失？！果然是个徒有虚名的和尚！
蒋依梦冷笑，腾地从椅子上站起，一拳重重地砸在了桌面上。空缘大师面前的茶杯被这一击瞬间倾洒出杯中的茶水。
“咔嚓”一道裂纹从蒋依梦拳下向桌子上其他方向蔓延。“轰”得一声，桌子碎成的七八瓣儿。
蒋依清被蒋依梦突然的动作吓得一声惊呼，抖了抖身子。
蒋依梦瞅了一眼被吓到的蒋依清，敛去了杀意。但还是目眶龇裂，满腔的怒意。
“好一个不出家人不打诳语！好一个有福之人！”蒋依梦揪着空缘大师的袈裟，眸中布满了冰凌，咬牙切齿地怒斥道：“你知不知道，就是你的不打诳语害得一个姑娘差点丢了性命！你这穷醋大的和尚（穷醋大：古时候文人骂人的话，意思是你这个见识低浅又自私自大的人）”
“施主勿嗔。想必是施主误会了老衲的意思。”空缘大师神色未变，好像没有看见蒋依梦脸上布满的想要杀人的怒气。
见此，蒋依梦胸中的怒火越烧越旺。蒋依清被吓到了。这一幕又让她想到了蒋依梦差点儿杀了她的情境。小脸陡然煞白，颤着声音唤着蒋依梦：“阿姊……”
胆怯的话语让蒋依梦清醒了几分。她倒是想好好收拾这和尚一番，她才不管他是什么大师呢！可是她不能，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保住妹妹仅存的一点声誉。
不甘愿地收回了手，蒋依梦咯吱握拳，一声冷哼纷转身甩袖牵着蒋依清气呼呼地向门口走去。走到门槛儿处，蒋依梦停了下来。她背对着空缘大师抽出了腰间的沉月剑。
“大师是高人自然是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他日，若是大师还是妄言，就休怪在下让大师做不成大师了！望大师好自为之！”
说出的话，像沉月剑剑刃上反射的亮光，清冷而又冰寒。
空缘大师没有回应。蒋依梦和蒋依清走后，他唤了善德进来换掉桌子重新摆上茶具。
又念到即将到来的两人，空缘大师捋了捋自己的胡子轻叹：一切皆是缘呐……
一刻后，空缘大师的禅房里又迎来了客人。
禅房中，梁风逸和安柏洺下着棋，空缘大师在一旁饮着茶。
“王爷”一个黑衣男子走进禅房禀告道：“天羽国质子上山遇袭。袭击的人手中拿着弯刀，像是天羽国的人”
“天羽国？”安柏洺手下一滞，继续落子挑眉问梁风逸，“浮生，你说，这是螳螂捕蝉，还是黄雀在后？”
“继续盯着。”梁风逸让黑衣人退了下去，落子堵住安柏洺的白子道：“不管是螳螂捕蝉，还是黄雀在后，背后总少不了一两张大网。”
“说的是。”安柏洺点头笑了笑。
……
万佛山半山腰上，蒋依梦沉闷地走着，浑身上下散发着黑气压。蒋依清紧随其后，垂首深思。
蒋依清可以确定目前自己是回不去了，但是她的心里说不出来的复杂。余光瞥了暼黑着脸的蒋依梦，她又深叹了一口气。
此时，一阵兵戈交接的刺耳声音从路旁的树林里传出来。接着，随着声音的减弱消失，一股血腥味逐渐逼近，越来越重。
一个浑身是血的男子颤巍巍地从林中走了出来。他看着蒋依梦两人，目光陡然警惕，宛如刀刃。
蒋依清抖了抖身子，看到地上近似人头的球形东西哇的一声不停的呕吐。
蒋依梦皱眉，把蒋依清护在了身后同时冷冷地盯着来人。剑刚拔出来，却见男子倒了下来。
蒋依梦又蹙了蹙眉，低头看了男子一眼，牵着蒋依清绕了个弯。
蒋依清一番呕吐终于停止了。蒋依梦下意识的保护给了她一些安慰，再者她知道蒋依梦的武功很高倒也不怕了。
只是……
“不救他么？”蒋依清指着男子问。
她曾经一直以为自己没那个女主的运气遇到小说里那种常见的杀手救人的情景，也打趣说过：即使自己遇到了也一定不会像圣母玛利亚一样随便救人的。但是现在摆在自己面前的就是一个奄奄一息的人。活生生的一个人！
难道要见死不救么？蒋依清自认做不到。
蒋依梦看了眼男子，又看了看蒋依清摇了摇头：“救他做甚？”
看出了蒋依清眼中的诧异和不解，她解释道：“清儿，你要知道：不是每一个人垂危的人都应该被救的。还得分什么人。”
再者，自四年前她立下誓言只救稚儿。所以，她是不会出手救人的。只是，这句话她没有说给蒋依清听。
蒋依清垂眸。她知道蒋依梦说的话有一定的道理。这个人能被人追杀说明他不是平常百姓，不一定是个好人。但是，真的要见死不救么？蒋依清还是有些不认同。
不认同却也无可奈何，因为蒋依梦已经拖着她开始走了。
突然，一只手抓住了蒋依梦的脚踝。
蒋依梦一顿，蹙眉，和男子灿若大海的蓝眸来个对视。
“蒋孟公子……救命……”男子认出了她，虚弱地求了一声，晕了过去。
蒋依梦蹙眉，摸了摸沉月剑剑穗上挂着的血玉。甩开了男子的手。
蒋依清有些不忍。“阿姊”她扯了扯蒋依梦的衣袖，抬头请求道“救救他吧。他都求你救他了，阿姊还要见死不救么？”
一双大眼睛里闪烁着认真。
蒋依梦看着蒋依清坚定的面容目光微闪，又看了看脚下的男子。
虽然蒋依清不是真正的蒋依清，但是蒋依梦知道蒋依清是个善良的孩子，尤其是知道蒋依清和妹妹长相相同后，潜意识里她已经在一定程度上把蒋依清当成妹妹了。
而对于这个妹妹的话，她动容了。不是真的想要救人，而是不忍心打破妹妹心里善良的幻想让她过早的认识现实。
那么，救还是不救？蒋依梦纠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