络腮胡子心中挺恼火的，早上去钱塘江中撒网，一条大鱼都没见着，就网了一堆小鱼小虾，到现在半天没卖出去一个铜板。络腮胡子见这会儿来个小哥，只希望这小哥没有大娘村妇那样精明，将他这堆小鱼小虾买了去。
“小官人我这海货是早上刚起的网，新鲜着呢。也不与您论个卖，瞧这篓子，三十文您自己装。”络腮胡子大汉对着方旭殷勤的推销，顺手将身边的小鱼篓子递过去了。
方旭也不去接，心想你可够黑啊，就这小鱼小虾，还想学着别人论个卖？到了下午卖不掉还不是照样拿去肥田？方旭作势就要走人。
“别啊小哥，少两文，算你二十八文。”
方旭迈出左脚不理他。
“二十六文！小哥留步。”
方旭迈出右脚。
“得，您说个价。”络腮胡子无奈。
“三十文，这些我都要，帮我送到府上去。”方旭摸了摸自己的钱袋子，转过头来对着大汉说。
本以为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富家小公子，大汉打着如意算盘想敲上一笔，可谁知这小哥比妇人还精于打算。不卖还真如他说的只能肥田，就当走一趟赚上三十文的脚力钱，大汉只能无奈的答应。
等到了府中，方旭指使着王武挑选杂鱼中的毛虾【注1】，突然听到身后方浩在唤自己：“旭儿，这是要作甚？怎么干起了厨房活，难不成想去当厨子了？”
亏你想的出来，你在哪个酒楼吃过这样的杂碎鱼虾？若是那厨子敢这么上，还不得被你们这帮吃客拖出去打一顿!方旭心中埋汰着老爹，嘴上去不敢透露出不满：“先保密！到时候再告诉爹爹。”方旭没有将话说满，万一捣鼓出来效果不好，也能给自己留条退路。
方浩也随便儿子胡闹，相比起方敏，他总感觉自己与方旭聚少离多，亏欠了他许多。
这次是方旭搞实验的，所以买来的东西也不多，不一会儿两人就将原料就处理完了。
方旭神神秘秘的找来了巧儿，三人带着两个处理好的篓子进了厨房。方旭等不及太阳把这些东西晒干，找了个简便方法，让巧儿生了火，在热锅中将两样东西烤干炒熟脱水。待东西都干透了，三人反复用磨盘磨了好几遍，将那些香菇虾皮完全磨成了细粉，装进了坛子中封存。
方旭又交代巧儿取来小秤和十来个小瓷瓶，把自己屋关了门后开始捣鼓起来。巧儿王武好奇，想参与其中，却被方旭辇了出去。
晚饭时分，一家人围坐在红木圆桌前，还未上菜，方旭不时的搓手，神色略显紧张，对着饭桌上的一家人说：“爹爹，今日晚上吃饭听旭儿安排如何？”
“哦？家里吃饭还如何安排，莫非你在外面酒楼定了席面？”方浩兴致勃勃的问，同样的表情也出现在母亲李氏和方敏脸上。
“旭儿是外面得了什么便宜不成？”李氏笑眯眯的打量着自己的儿子，以为他下午又在外面瞎胡闹得了些好处。
“娘亲等着就是，您绝迹猜不着。”
方旭的话音刚落，门外一丫鬟端着个翠绿银盘上来，盘中是浅浅的装着用清水煮过的波楼菜【注2】。见盘子上桌，方旭急迫不及待的让大家尝尝味道。
方父和方母还好，起筷稍稍夹了波楼菜送入嘴中。方敏欲没有二人的斯文，大快朵颐起来。方旭忙出声制止：“大哥，这菜得品，快不得。”
方敏也只得学着爹娘的样细嚼慢咽，可这斯文的吃法对他来说却是难事。方敏方旭都在长个，正是饭量最大的时候，平时吃饭以饱为主，不似爹娘般慢条斯理。
“这波楼菜很一般，没什么特别啊。”方敏边吧唧着嘴边说，一旁方浩李氏也是同一个表情。
“大哥别急嘛，美食这个东西就像鲜花，需要绿叶来衬，当然，这盘波楼菜是绿叶无疑。”方旭故作正定的说。
正当方家三人心中想接下来会有什么山珍海味的时候，丫鬟端着个银盘进了屋。三人定睛一看，好家伙，还是一盘波楼菜！
“大家快尝尝！”方旭期待的说。
带着怀疑的眼神，三人又动了筷子。这些年方浩有钱了，学着大户人家置房办业，学着书生温文尔雅，可底子里还是粗人一个，习惯大碗喝酒大口吃肉，每餐吃饭无肉不欢。此时吃着菠菜，确实感觉不出什么不同。倒是李氏，在菜入口后犹豫了细细咀嚼一番，细细吃着，修养不是两父子可以比的。但她也只觉得这菜和以前也没什么多大的不同
方旭将三人的神情收入眼中，示意巧儿让人继续上菜。
陆陆续续上来的全是菠菜，做法也一模一用，都是直接用沸水煮熟，没什么新奇的做法。当吃到第七盘菠菜时，方敏却是吃不下去，只感觉牛嚼牡丹，于是筷子一搁，攘攘着要吃肉，性子和方浩一般无二。
正当二人不耐烦时，方母出声问：“旭儿，这波楼菜中你可加了什么？怎么味道比寻常吃起来要。。要。。”方母想了一会儿，觉得话在口中，却不知道怎么形容。
“是不是比寻常迟到的要鲜？”方旭接了话。
“正是正是，正是比寻常的要鲜！旭儿可是加了什么？”李氏连连点头。
听到李氏说话，父子二人也细细回想了下，感觉是有什么不同。“爹爹，大哥，你们回过头来再吃吃第一盘波楼菜。”方旭笑眯眯的说。
父子二人照做。果然，第一盘是寻常味道，没有后面上的六盘来的有滋味，顿时来了兴趣，觉得李氏所说不错，正是比寻常的要鲜上几分。
方旭见目的达到了，也不卖关子，对着家人道，“这是我刚捣鼓出来的一种调料，叫做味精，加入菜中可使菜增味不少，想必放到外面也是能大卖的。”
“旭儿，这东西可有配方？容易仿造？”方浩果然是商人，一下就切中点子。
“爹爹，刚才吃的七盘波楼菜，除了第一盘孩儿未让厨房加料，后面六盘都加了料，你可吃出加的是什么？”方旭再次问道。
李氏吃的比方浩父子细，可也仅仅觉得比一般的鲜，“第五盘波楼菜味道最鲜，其余五盘虽然味道较之第一盘要好，可与第五盘比，确实比不上的。”
“是了，孩儿自己在厨房也试过，的确如此。这几盘波楼菜所加的原料都是一样，但几样原料配比都不一样，口味也不一样。旁人要想吃出是什么原料试出什么比例，没有个几年功夫加机缘，是极难的。”方旭自信的说。
就如黑火药一样，早在春秋时代就有，主要成分也是木炭硫磺和硝石，可是直到唐朝末年，火药的配比才趋于科学。现在不说别的，只是这原料，认识香菇的人寥寥无几，另一样虾皮却是拿来肥田喂猪的，想必要仿制出来，也不是件简单的事情。
“如此便妥当了，旭儿要好好保密，切不可传了出去。”方浩欣慰的说，“看来旭儿是长大了，凭着这法子肯定能让咋们家多一份收入，就算哪天我出海喂了鱼，或被海盗掳了去，咋们方家也不会破落下去。”
“大官人切莫如此咒自己。好好地吃饭，说什么不吉利的话。”李氏出口制止。
“是是是，大好的日子，瞧我胡言乱语，该罚该罚，来人，上酒。”方浩对着小厮吩咐完后，又开始劝自己两个儿子吃酒：“敏儿旭儿也陪着爹爹喝一杯，男孩子家，总得学会了杯中物【注3】，将来场面上也好应酬。”
接下来的饭一家人吃的其乐融融，虽然桌上还是菠菜开会，可父子三人就着菠菜推杯置盏，吃的极为愉快。李氏也在边上跟着开心，想着自家二哥儿这回倒是靠谱，看来瞎胡闹也不是件坏事，总有一次瞎猫碰上死耗子。
等三人喝完了一坛子，都有些醉意，方旭趁着酒意向方浩说：“爹爹，这味精之事能否交给孩儿打理着，有什么难处孩儿再与爹爹大哥商量。”
“本因如此，这调料是你捣鼓出来，以后也由你打理，开销问福伯领就是，正好磨练磨练。这次去泉州爹爹可是特意又定了艘两千五百料的海船，打算放你大哥去做纲首。”方浩想着自家爱胡闹的二郎也能上了正道，大郎这几年在自己的帮带下也能挑起大梁，心中老怀大慰。
方敏也觉得自家的二哥儿长本事了，心中甚是开心：“大哥不懂你的味精，帮不上什么忙，晚上我让福子给你送五十贯【注4】铜钱，算是心意心意。”
方旭现在最缺的就是钱，哪会和自家大哥客气，欣欣然接受了。再一想又羡慕大哥，一次拿出五十贯，想必大哥的家底还是很厚的，不像自己使几个铜板还得看巧儿脸色。
注1：毛虾，晒干后就是虾皮。
注2：波楼菜即菠菜，唐朝贞观年间由尼泊尔传入中国。
注3：杯中物，古代对酒的别称。
注4：《宋史》卷180食货志：以七十七钱为百，即一贯钱为七百七十钱，但为了方便计算，在此约定一贯
等于一千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