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
因着我的名动京城的一曲,也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未名阁盈门不过月余,便有城中好色之徒找上门,不仅言辞浪荡轻薄了我的丫头,甚至在大厅广众之下扬言要以我为妾。
索性有非予。
在得知我境遇之后,他便安排暂住京中的好友萧睿助我脱困。在一青天白日,以天杀十二剑将齐侯长公子挑翻马下,并以无赦盟身份放言,若再有大胆狂徒胆在未名阁中出言不逊,定让他活不过三日。
自此,世人皆知未名阁身后支撑的是江湖实力,而未名阁的阁主,更是如池中芙蕖一般只能远观。
三年,不过三年时光,我已由内及外的蜕变成另一个人。
我以歌舞乐坊为掩,刺探朝中动向,结交达官显贵,更将几个心腹得力之人安插进朝中重臣府中,探听其弱点罪状,为我复国大业精细筹划。
短短不过三年我已牢牢握住朝中一百三十七人死穴,只要我想,随时能将他们置于万劫不复之地。
我终以自己的力量让没有让师傅失望。
再不用依附师傅非予亦可在云陵城中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挟制肱骨大臣于股掌之间。
非予惊喜于我的改变,却隐隐透出担忧神色。
他说:我变了。
我浅笑,随即一口苦涩蔓延心喉,透不过气。
若不曾变过,恐怕我早已在无休无止的争斗中化作亡魂。
在云陵三年,非予曾两度向我求婚,各门高士家的闺阁小姐,无不艳羡我能得此良人倾心,甚至固执如师傅一般也在暗中默许了这门婚姻,再不阻拦我们的情事。
可是,我却拒绝了。
不仅将他送我的双鱼佩还给了他,甚至在父皇母后牌位之前许下重誓:不能复国此生不嫁!
所有人都不明白。
那是我向师傅赌上的一口意气,是我倾尽所有之后,唯剩的一点儿桀骜。
非予,我只能愧对你了。
韶华易逝物是人非,仿佛不过转时一瞬,春岁绽放桃花已尽数散去,唯剩满目苍翠遮蔽朦胧月华。
窗畔,风凉入骨,我静卧在窗前的美人榻上,合眸神思索然。晚风映窗而入,浅浅吹在身上清凉舒爽,依稀想念起,塞外的日子……
月影西斜,渐浓的月色勾起我的睡意,我翻身侧过映在脸上月光,身后一个黑影却踏入轩窗,惊了我的清梦。
“当心着凉。”那人说。他温润的语气中带着些无奈,像是习惯了我的任性妄为。
我不回头,只唇上不易察觉浮现一丝坏笑,向他肆意戏谑:“想不到无赦盟盟主如此闲暇。”
迁至云陵这三年,非予常来看我,如今日一般不请而来也再不是第一次。
倒不是他放心不下,而是秦川与云陵相距甚近,骑上快马不过一天一夜的路程而已。
夜风如窗,隐隐有些凉意,我下意识缩了缩身子,却被他瞧个清楚。
他取下身上风髦盖在我身上,随着我坐下:“去御剑山庄,不过顺路而已。”
我挑眉看他:“只是顺路?”
他凝眸看我,笑意温煦,顺着我的意:“特意来看你的。”
我得意的笑,挑眉三分看他:“不过你来晚了,刚刚错过一场好戏。”
非予看我皱眉,极无奈的样子看我:“你又在城中惹事生非了?”
我却不以为然,拉起风氅坐起些,昂头看他正色:“是为民除害。”
“那你去洛王府中盗取千年子母灵芝也是为民除害?”
我一时愕然,没想到他竟知道了。
想起那日惊动云陵城百余禁军全城搜捕的惊天大案,终无力辩驳垂首:“城中易大夫半生赠医施药悬壶济世,如今恶疾缠身命不保夕,我不能坐视不理。”
他缓缓叹出一口气随我并肩坐下,手掌轻抚我鬓间碎发,语气也变得温和。
“仁心不负,先皇地下有知亦可以瞑目了。”
“可是渄渃。”他话风一转,神色陡然严肃:“云陵城不比塞外,这里步步都是阴谋,处处都是危机,若你因一时纰漏泄露了身份,纵是我也来不及救你。”
“可他们都是……”
“你在乎他们,我却只在乎你,若你真的出了什么危险,你要我如何!”
非予怒声打断我的话,脱口而出的责备心疼竟让我双颊也隐隐有些烫起来。抬头看他烁烁异彩的眸子,一时竟不知如何。
一时寂静,相对无言。
我抬头张望看他灼灼目光双颊骤然发烫,终转移话题:“你…去御剑山庄做什么?”
他一愣,只片刻收敛起深邃眸光中无奈又一如往常缓缓道:“御剑山庄世代铸造兵器,其江湖地位不可小觑。”
我心中一紧,蹙着眉头昂首看他:“又是为了我复国之事吗?”
非予看我一怔,随即释笑:“也为了我。”他伸手将我揽入他厚实臂弯,开解我的心事:“你不是说一日不复国,一日不言情吗?”
我被他问的脸色发烫,一时间又想起那日我当着满堂宾客拒绝他的求婚得场景,心中一紧:“非予,你会怨我吗?”
这一问,我等了太久。极度犹豫不敢开口,是怕伤了他的心。
不得不说,其实,我很怕负了他。
不论是心还是人,历经了三年的心机谋划之下,我早已不是以前的我了。
他没回答,只将抱着我的手臂拥的更紧,宽大手掌缓缓抚过我发丝,缓缓对我说:“我可以等。”
我心中一颤,随之而来一口愧意弥漫心中,久不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