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和着秋风,宛如轻盈的雨烟笼罩着各处金碧辉煌的宫殿,有着山水画一般的诗意,却无法抵挡秋雨潇潇的寒凉。
皇后守着偌大的坤宁宫,独自凝望苑边夕颜花随藤蔓延,细数着皇上已然有大半年不曾踏入后宫。
这坤宁宫有多富贵,看在皇后眼里就有多讽刺,这坤宁宫有多大,落停在皇后心里就有多失落。
坤宁宫掌事大宫女慎姑姑上前一步,端庄恭敬的对着皇后行礼后说道:“皇后娘娘,今夜万岁爷该来坤宁宫了”。
听了慎姑姑这话,皇后本无半丝涟漪的心底微微泛起波澜,竟然有些针刺的痛感,浅浅的伴着呼吸隐隐作痛。
“万岁爷不一定会来,毕竟国事要紧”,皇后眸色如墨,让身侧的慎姑姑亦看不透半分,只是皇后心中的那份刺痛是那么的明显。
轻轻伸出象征着皇后身份的华贵护甲,挑了挑苑内的窗边夕颜花的绿叶,掩下所有的失落,却又偏偏忍不住在心中升起一分希冀,或许自己的夫君真的会来了?就看在祖宗定下的规矩,看在自己这位皇后为打理后宫而劳心操力,看在曾经同床共枕十几年的情分……
“让奴婢去勤政殿向万岁爷表表娘娘的心意?”,慎姑姑的话带着三分试探,眼看皇后娘娘拨弄着夕颜花的手指一顿,绿叶轻颤,花苞含露,浅碧映衬着霞红,落在雕刻着繁华的窗柩上,婉转的吐露着清香。
美景当前,皇后忧愁却慢慢袭上心头,素手抚摸着夕颜花问道:“慎姑姑,这夕颜花只开一夜,即使开得再灿烂,也不过一夜的时光,明日晨起再来看,余下的不过是残了的花儿,黄了的叶儿,枯了的藤儿”。
花开争艳,秋日的晚风宛如一首清婉的歌儿,为即将盛开的夕颜花伴奏,让秋日里的一抹嫣红缓缓吐露着芬芳,让着抹嫣红在秋日里婉转起舞,肆意绽放着属于夕颜花的美丽,明明是盛开之景,却让困于重重深宫的皇后看到了明日的衰败之象。
夕颜花还是开得这般烂漫,像是天边最艳红的霞渲染而成,落在富贵繁华的皇宫之中亦不减半分姿色,这深宫沉沉,不知道折了多少如花佳人,而皇后不过只是其中一位可伶的女子罢了。
向来贤后与宠妃势不两立,登上后位的女子,不过是日日活在回忆中的夕颜花,即使还留着带着青翠的藤蔓,但是那些在秋风中肆意绽放的花儿,早已经学会收敛着自己的艳丽与锋芒。
既然留不住宠爱就留着权势,皇后缓缓闭上双目,自欺欺人的想到,装作那些柔情蜜意已然成了过去而不得自己半丝惦记,忽而勾唇一笑,繁花华贵的护甲掐着初初绽放的夕颜花,落在红色的蔻丹上格外艳美。
皇后对着慎姑姑说道:“是该去勤政殿给万岁爷提个醒,毕竟祖宗的礼法不可废,而且前朝传来消息,近日国泰民安,万岁爷却始终不入后宫,本宫也该让人去关心一下”。
皇上频繁出宫已然引起有心人的注意,前来勤政殿打听消息的人多了起来,慈宁宫加上后宫一众嫔妃,李公公都有些招架不住了,苦着脸对皇上说道:“万岁爷,这皇后娘娘身边的慎姑姑来了,说是娘娘亲手给做了翠玉凉糕,您看……”。
皇上自然是知晓李公公的意思,把刚刚批阅好的奏章随手放好,头也不抬的说道:“今日十五,按规矩也该去坤宁宫看看皇后了,你顺带让慎姑给皇后捎句话,说朕处理完政事,晚些过去与她一同用晚膳”。
李公公松了一口气:“嗻,奴才晓得了,现在就前去传话”,等到万岁爷点头,李公公才小心的退了出去。
雨带着凉凉秋意,点点滴滴落在夕颜花娇艳的枝叶上,满目的青翠点缀着秋日的尾行,带给人莫名的希冀与盼望。
皇后听到慎姑姑传回来的消息,本不带半丝希冀的心忽然泛起惊异,就宛如平静的湖面忽然溅起了涟漪,让皇后清晰的感觉到自己那颗几乎要被长夜漫漫而折磨得失去跳动的心又重新开始了活力,脸上喜色如何也掩盖不住。
皇后反应过来后不住地催促身边的小宫女:“快拿本宫那件镂金丝牡丹花蜀绣锦衣来,皇上说只有本宫才衬得起雍容华贵的花中之王,赶快给本宫上妆,再过一会儿政事忙完了,万岁爷就该过来了”。
慎姑姑在一旁说道:“娘娘别着急,时辰还早着呢!”。
皇后轻轻一改平日那副端庄的模样,此时只是一位即将要接待许久不曾来看自己的丈夫的女子,有些担忧的摸了摸自己的脸,回过头说道:“慎儿,本宫昨夜没有睡好,好像有些许憔悴,等下万岁爷看了会否不喜?”。
慎姑姑自然是挑自家主子喜欢的话说:“娘娘多虑了,用脂粉一盖就什么都看不见了,娘娘国色天香,华贵非常,这天底下的女子没有一人能与娘娘比肩”。
皇后一直在坤宁宫来回忙活,一会儿看看自己的妆容是否艳丽,一会儿看看衣饰是否搭配适宜,一会儿又去厨房看看晚膳准备得如何,只要一停下来就觉得忐忑不安。
秋雨漫漫的下着,李公公撑着伞挡去细雨绵绵,却挡不住初秋的凉意,宫内似乎一夜绽开朵朵夕颜花,娇艳了一池秋色。
皇上低头一看,竟有一藤夕颜花越了青石路,脚下一偏,往前的脚步稍微一顿,继而无事的往前走着,留下劫后余生的夕颜花继续在风雨中飘摇。
皇上来得稍微早了些,听着小宫女的通报,慎姑姑说道:“万岁爷心里还是有您的,这不是一忙完正事就来了吗?”。
皇后摸摸自己发烫的脸庞说道:“万岁爷就快到门口了,众人前去接驾”。
皇上一踏进坤宁宫就向着四处看了看,三月未曾来此处,皇后音容一如往昔,不曾改变,却也让人提不起半分兴趣。
皇后俯身行礼:“皇上长乐未央”,皇上一抬手:“皇后起来吧!”。
语毕,上前执起皇后玉手一同进门,皇后有些惊讶,此举有些意外,倒是身边的慎姑姑笑得合不拢嘴,帝后恩爱,自是好的。
皇后先是净了净手,上前接过小宫女递来的温帕子,细心地给皇上擦了擦手,看着娇羞欲滴皇后,皇上心念一动,避开众人的目光拉了拉皇后的小手指,羞得皇后赶紧低下了头。
皇上却忽然失了兴致,若是胡蝶现在只怕已经整个人贴上来,让自己欲求欲得了,皇后只觉得掌心的温热忽然消失不见,再抬首,皇上已端坐在桌间:“皇后过来用膳吧!别饿坏了”。
皇后看着自己夫君贴心的模样,心里涌起一股暖流,上前并未坐下,站于身后,小心的伺候着,却不知晓自己此举,更令眼前之人疏远。
尽管皇上眼中带着疏离,但与夫君重聚的喜悦让皇后宛如一个懵懂不知的少女丝毫没有感觉到身边之人的不悦,也忘记了自己曾经在心里告诫的话,自己这个皇后,就宛如过了花期的夕颜,不过是留着枯萎的藤蔓瞧着秋风萧瑟与无情,早已失去了争奇斗艳的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