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也太冒险了,这要是再切深一点,整块肉可就没了,我瞧着都心疼。”巧蓉这样说着,喂江静姝吃了几口红枣燕窝。
房间里只剩了主仆二人,江静姝倚坐在西洋雕花大木床上,半盖着一张小毯,窗下的梳妆台上,琉璃花瓶里盛开着一大捧的红玫瑰,那是段连祺昨夜亲自买回来送她的,此刻犹自鲜红欲滴,芳香隐隐。猛然间想起那日小刀落下时迸溅出的一抹鲜红,禁不住还有些心惊肉跳。
那时她故意往刀口上撞去,一瞬间皮肉绽开的痛楚直钻入骨。幸而抽开得及时,否则怕是真要切掉一大块肉出来。
江静姝望着自己缠着纱布的右手,所幸也不过是一点皮外伤,盘算着以两根手指的伤口换取段连祺的怜悯和偏爱,划算得很。
“督军这两日都没有理睬她,想来是生气了。”巧蓉又说道。
只见江静姝冷笑一声,说,“这样一件小事,不足以让连祺生气的,他不过做做样子冷落她几日,算是给我一个交代。”
巧蓉舀起一勺燕窝,担忧道,“留着她,始终是个隐忧,小姐那日就不该将她接过来。”
“接过来有什么不好?在自己眼皮底下总归比养在外头好。”江静姝说着,不禁想起那日她听见“生女名长乐,生儿名久安”时那面如死灰的样子,心头一阵快意。
午后的光景实在磨人,段连祺军中有几件小事情要处理,吃了午饭便匆匆出了门,江静姝在家里等着章成毓的回音,心上乱作一团。为着排解这心中的慌乱,只得百无聊赖的在主楼各处转悠着,偶然间走进了他的书房,才发现他原来藏了这样多的书,于是信手翻了起来,不知怎么鬼使神差的就抽出了一本英文小说来读,她从前向来不看小说,那一日却看了起来,不过看了两章就开始犯困,略微翻了翻余下的书页,却忽然从不知哪一页里头掉出了一页薄薄的信纸,是他飘逸潇洒的亲笔,写了一篇小文,名字叫《悼落云山》,一字字落在江静姝眼中,化成了丝丝点点的寒。
“这次下手不够狠,只当是给连祺一点警示,我还得再用些心思,尽快将她彻底铲除才好。”江静姝说着话,推开了巧蓉递上来的燕窝,说,“你先去吩咐厨房煮一碗鸡丝粥,等连祺回来给他做宵夜,记得放咸一些,鸡肉煮老一些。”
巧蓉闻言当即明白过来,说,“我跟厨子交代好,只说是小姐亲手做的。”说罢便脚步匆匆的出了房门。
江静姝透过那一捧鲜红的玫瑰,望向窗外那天边渐次浮起的一片晚霞,唇畔浮起一片笑意。
已是晚饭时分,厨房里送来了一碗雪菜黄鱼,一碟清炒虾仁,一碗阳春面,菱歌一看竟是家乡菜,不由得生出几分欣慰来,便问知雪道,“为何会有这些菜式?”
知雪布好了碗筷,说,“我见小姐总是胃口不好,这模样一天天消瘦下去怎么能好,于是便到外头的菜馆里买了几道菜来,小姐且尝尝,若是喜欢我明日再去买。”
菱歌感激她这样体贴,却又失落的想,原来并不是他为她安排的。
已经两日了,他一面都不见,一声都不问,当真是以为那一刀是她故意切下去的吗?
他是否真的以为又有什么所谓,他早已经当他们的誓言如过耳清风,为何她还有如此奢望他的怜悯和疼爱呢?早知如此,当初就应该离开南溏远走高飞,可是,还不是为了这个孽障,这段孽缘吗?
菱歌吃了一口阳春面,汤头淡而无味,面条一夹便断,哪里有半分江南的味道,想来所有曾经美好的东西一到了奉阳,便全都变味了。
她忽然想起从前和杜晓莉常去吃的那家浇头面,忽然想起不谙世事的那些年,若是没有遇见他,想来自己或许早已经和杜晓莉一样,嫁得一心人,过着平淡如水的日子,自在而安稳。
到底是一错误终身。
“小姐,知雪明白你心中委屈,也绝不相信你会对太太下手。”知雪看着菱歌失神的样子,禁不住劝道,“可是督军为着这事已经冷落了小姐,再这样下去,小姐往后的日子恐怕会很难过,不如退一步海阔天空,去跟太太道歉言和吧,总归以后还是要长时间相处下去的。”
知雪脸上的神色带着几分焦虑,又有着一些怜悯,不过是和她才相识的一个丫头,也能明白她的心情,可他与她夫妻那样久,同甘共苦过那么长的时日,怎么就一点都不明白她的心呢。
菱歌对知雪惨淡的笑了笑,说,“你的好心我明白,该来的总归得来,随它去吧。”
菱歌说着,又喝了两口面汤,便再也吃不下东西了。
知雪看着她日渐憔悴的模样,只得收拾好了碗筷,唉声叹气的走出了房间。
“还是不吃吗?”走廊的尽头,刘之耀望着那满满一托盘的食物,凝眉问。
知雪摇摇头,说,“再这样下去,身子哪里受得了。”
刘之耀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说,“想来是这家馆子味道不地道,督军给了我好几家江南菜馆的地址,明日再试试别家吧。”
知雪又说,“督军怎么就不能自己去看看小姐呢,总是让咱们两个劝慰小姐,却不知只有他才能治小姐的心病,只要他肯过来看看小姐,保管小姐吃什么都香。”
刘之耀闻言瞪了知雪一眼,示意她不可多言,又道,“当好咱们自己的差事,不该议论的事情不要乱说。”
知雪自知失言,“嗯”了一声,便端着那托盘下去了。
刘之耀望了望走廊那头紧闭着的房门,无可奈何的叹息道,“女人家的事情,可比上阵杀敌难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