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车忽然一个急刹车,菱歌冷不防的往前一倾,琴盒硌在胸前,她一阵生疼。四下里传来同车乘客们对司机连声的抱怨,可那司机却比乘客们还生气,冲着夺门而上的一个男子骂骂咧咧。原是电车本已经发动了,却忽然从路旁冲出来一个男的拦住了车子,司机惊慌失措,只得紧急停车让他上来。车门紧闭,男子对司机抱歉的笑道,“劳驾您赶紧开车……”话音未落,只见三两个柳夭桃艳的女子从路旁一栋小洋楼里冲了出来,直追着车子跑来,身上艳丽的绸子旗袍开着高叉,奔跑中大腿间露出的雪白肌肤如同一缕缕招摇着的银白色绢子,在挽留着远去的人。只可惜终究没有追上车子,无奈的站在路边娇喘连连,那蹙眉哀怨的样子我见犹怜。车上的男女乘客连声惊叹着探头张望,男乘客暗自骂着司机不通人情,怎就不知道再来一次急刹车,女乘客眉眼间尽是鄙夷的神色。
男子倒是豁达,不顾旁人的指点,小步跑到车窗边去,对着路旁那几个女子依依惜别的挥手。娇嗔的声音自风中传来,他脸上浮起一抹玩世不恭的浅笑。
车子渐行渐远,那几个柳眉杏眼的婀娜女子也再望不见了。
“这位小姐,打扰一下。”菱歌正自出神,忽然有人敲了敲她面前的窗玻璃,抬起头来,原是方才那个男的,他对着菱歌歉意一笑,问道,“你身上可有一些零钱借给我?方才走得急,我把钱包落下了……”离得近,菱歌见他也不过二十来岁的模样,身姿英挺,气度翩翩,一缕额发被外头的水汽打湿,凌乱的垂在脸旁,倒更显得鬓若刀裁,眉如墨画。菱歌还未曾开口,先瞥见他白色西装驳头处一抹残留的胭脂,心中嗤然,这样正经长相的一个人,竟也是个拈花惹柳的登徒子。于是只当没有听见,并不理睬。
男子见她并不搭理自己,索性从前面的座位上绕了过去,径直坐在菱歌身旁。一阵脂粉香气随风传来,男子的声音也近在耳畔,语气中带着无奈与恳切,“我实在是身无分文,连车资也付不上,求小姐江湖救急。你尽管放心,我并不是市井无赖,劳烦小姐把地址和名字留给我,明日我便亲自上门加倍奉还。”
窸窸窣窣的议论声在前后左右响起,菱歌见四下乘客都纷纷投来看好戏的眼光,心中着实厌恶,终究是从琴盒上的暗格里掏出了几个零钱塞在男子手里,眼瞧着前头那个站就是剧院了,忙匆匆起身,只说了句“借过”便小心翼翼的从男子身旁绕出了座位,往车门走去。
“小姐,你叫什么名字?我如何找你还钱?”男子像是要追上来纠缠不清,菱歌心中慌乱,车子刚一停稳,便匆匆跑下车去,慌忙间踩进了路边的一滩污水,缎面的鞋子湿了个透,旗袍的下摆也溅上了点点污渍,她心中一阵怒意油然而生,禁不住回过头去瞪向身后的车子。灰沉沉的天空下,男子抓着车窗玻璃望着她,脸上绽开着一个灿烂的笑容,他举起手中的零钱,对着菱歌挥了挥手。菱歌想起方才他也是这样对着路旁的莺莺燕燕道别的,心中更是恼怒,毅然别过脸去,脚步匆忙的往马路对面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