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下一盏灯亮着,许多小飞虫扑飞着翅膀远远的撞了过去,有的留在了灯上,有的又快速的飞走了,接着又是下一批小飞虫周而复始的扑着火。
段连祺站在灯下抬着头望着那些小影子,看得出了神,直到身后一声“连祺”传来,他才转过了身,见到沈雁回忙行了礼,说,“大太太好。”
沈雁回怜爱的看着他,说道,“外头蚊虫多,你素来是最怕蚊子的,到我房里来吧。”
段连祺答应了一声,跟在沈雁回身后进了楼,桂枝跟在他身后,端着一个托盘。
到了房间里,桂枝把托盘放下便先告退了,张妈去给段连祺洗苹果,段连祺推迟道,“张妈不必麻烦了,我不过是过来看看大太太。”
沈雁回闻言慈爱的一笑,说,“难为你这孩子,这样小的年纪就这么有孝心,你大哥在时果真没有白疼你。”
段连祺说道,“大太太这些时日必定是万分痛心的,但还是要放宽心些,大哥虽然没了,可还有我,作为家中唯一的男儿,我会快些长大,保护好你和诸位姐姐们。”
沈雁回宽慰的摸了摸他的头发,又叹道,“过了年,你大姐便要结婚了,以后这府里的人只会越来越少,越来越冷清。”
段连祺闻言,坐直了身子说,“谁说府里人会越来越少,等我长大了娶一个像大太太这样贤良淑德的妻子回来,生十个八个孩子,到时候自然热闹。”
张妈闻言禁不住笑道,“二少爷才十岁便想着娶妻生子的事情了。”
段连祺这才觉出自己失言,一张脸瞬间涨红了,张了张嘴却不知道应该如何辩驳。
沈雁回见他这个样子,倒是比连钰小时候要活泼得多,连钰那孩子自小文静,不像连祺这样机灵懂事,不禁又想到前日他娘家人所说的事情,心中更是不忍,这样好的孩子若是被抢了过来,当娘亲的该是多伤心。她虽然素来看不惯任婉仪的行事为人,却颇为喜欢连祺这个孩子,此时见他为了娶妻之言羞红了脸,便想起了什么似的,对张妈说,“把我梳妆台抽屉里头那个锦盒拿来。”
张妈跟了她多年,自然知道她说的是什么,禁不住怔忡了片刻,又见她朝自己点了点头,才走到梳妆台前,把第二层的一个抽屉拉开了,取了里头一个做工精巧的锦盒,交给了沈雁回。
“连祺,你看看这个东西你喜不喜欢。”沈雁回把锦盒递给了段连祺,柔声说道。
段连祺应了句“是”便接过了锦盒,左右端详了一下那精巧的盒子,小心翼翼的翻开了盒盖,只见一枚羊脂白玉做成的坠子,不过指腹大小的玉石被刻成了一把四弦琵琶的样式,琴弦根根分明,连琴头上的牡丹花盛放之姿都雕刻得栩栩如生。
“好精细的一枚坠子。”段连祺将坠子握在手里,爱不释手的感叹道。
沈雁回见他一脸惊喜,柔声道“我的曾祖母曾是宫里的宠妃,这枚坠子是那时候的皇帝送给她的,是用皇帝的一只御用扳指改刻而成,因着皇帝与祖母之间情意深重,野史上对这坠子还有一番介绍,等闲下来我找给你看看,后来这坠子又传给了我祖父,祖父又传给了我母亲,我母亲又传给了我,原本我是想着等连钰这次回来,便让他送给苏小姐作为提亲的信物,可不想……”沈雁回轻声叹了一口气,说,“连祺,你是个好孩子,我今日便把这枚坠子送给你吧,日后若是遇见真正心爱的女子,愿意与她相携终老,便把这坠子送给她。”
段连祺听着这动人的故事,不禁有些心切神往,只觉得手中握着的是极美好的一个物件,想起那日大哥向他要了这只纸鸢时脸上幸福的表情,又想起苏慕晴来府上吃饭那夜,大哥与她的情意绵绵,他虽年幼,却也懂得什么样的夫妻才是恩爱的,此时心中不免又为大哥的死遗憾不止。
他收下了那枚坠子,对沈雁回说,“等我以后真的找到了一个喜欢的女子,我定要把她带给大太太过目,大太太若是觉得好,我才敢将这坠子送给她。”
沈雁回不禁一笑,说,“那我便等着你带着她上门见我那一日。”
段连祺点点头,说,“所以大太太更要好生保重身子,以后神清目明,才能帮连祺挑一个好妻子。”
“连祺啊。”沈雁回慈爱的叫着他的名字,说,“你大哥没了,以后你父亲的基业必定是由你继承的,你听大太太一句话,什么江山伟业,权势地位,都没有一条人命来得要紧,所以如果可以不上战场就不要去,可以不用动武便止战罢了,一场战火,不知道要烧死多少母亲和妻子的心,就算不为着自己,也要为着家人着想着些。”
段连祺似乎听懂了一些,连连点头称是,沈雁回见天色已晚,便说,“你放心吧,我已经没有什么要紧的了,天不早了,你回去歇息吧。”
段连祺这才想起来似的,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说道,“我真是糊涂,把正经事情给忘了。”说罢连忙走到了几子旁边,打开了食盒,说,“我母亲让我给大太太送过来一碗莲子羹,方才顾着说话竟忘了,此时怕是冷了。”
沈雁回笑着说,“不打紧,你拿来给我吃吧。”
段连祺点头说了声“好”,便端着那碗莲子羹,往大太太的床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