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的课程本来就多,下午几节课也都是要紧的,若是被家里发现了,她必定要挨好一顿训斥呢。
苏慕晴这样想着,心事重重的坐上了他的车子,嗔道,“我也是跟着你胡闹,逃课这种事情从前就没有做过,这还是第一次。”
他将手从方向盘上移到她手上,说,“偶尔逃一逃有什么要紧,人不轻狂妄少年。”说着话,侧过脸去望着她微微蹙起的长眉,说,“我又没有要娶一个大学士当夫人。”
她脸上一热,将手抽了回来,说,“女孩子当然要多读书,争做新时代的女性,以后才不会落入封建的桎梏之中,成为旧式门第三妻四妾的受害者。”
段连钰闻言忙表决心道,“以后只有你一个。”
苏慕晴这才觉出自己仿佛忘了反驳他娶她的说法,愣了半晌才说,“谁要嫁给你,老是这样占我便宜。”
她宜喜宜嗔的样子落在她眼里仿佛一篇动人的诗,一字一句总是情,忍不住低声温柔道,“你这辈子便是一定要嫁给我的。”
她心里头溢满了蜜,脸上却是故作不理,只说,“你将我从学校里拉出来究竟是要带我去哪里?”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他说着话,发动了车子。
原来是将她带到了凯旋门,此时正是下午,客人并不多,但她一身校服打扮仍是十分惹眼,方一进门便吸引了许多侍应的目光,但他们不管这些,径直就跑到了舞台上,恰好刚奏完一首西洋乐,乐手们在准备下一首曲子,段连钰将苏慕晴安排在他旁边坐下,听差的早已经取来了他的萨克斯风,或许是因为今日是为她演奏的,他像是有点紧张,看得见嘴唇轻轻的颤动着。
苏慕晴见他闭着眼睛娴熟的吹奏出一首她从未听过的曲子,细腻动听的旋律从那金色的乐器中流淌而出,穿透进她的心里,她听得沉醉。只见他立于乐手中间,西装外套的扣子敞开着,吹奏到动情处眉心微蹙,十分投入,倒不觉得他是个行伍之人,像是一个艺术青年。
一曲终了,她禁不住为他鼓起掌来,他放下萨克斯风坐到她身旁,问她,“你喜欢这曲子吗?”
苏慕晴点点头,说,“喜欢,很好听。”
段连钰定定的望着她的眸子,忍不住将脸越凑越近,周围人那样多,苏慕晴怎会让他得逞,连忙起身小跑开了,回头对他做了个鬼脸。
段连钰回过神来便去追她,后台的地板被他们踩得踢踏作响,远远传来一阵讨饶似的的笑声,娇嗔道,“可别再绕我了,我怕痒……”
随着一声气急败坏的冷哼,江彦清挂上了客厅的电话,负着手在西式雕花茶几前来回踱步。
江太太正好要来给他送点心,见着他这副模样,忍不住问起了缘由,江彦清在沙发上坐下,怒道,“你猜段家那小兔崽子怎么着?非但对玉莹十分无礼,还让她嫁给咱们自己家的儿子当老婆,这不就是讽刺我没有儿子吗?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兔崽子,当真是不知死活,竟敢不把老子放在眼里!”
江太太听他提起子嗣的事情,心中不禁一阵酸楚,他没有儿子总归还是因为她肚子不争气,嫁给他那么多年,保了千百次胎才好不容易生下了一个女儿,如今静姝都好几岁了,她也没能为他生下一个男儿,近两年来身子越发不好,想来必定是生不下来的了。唉,总归是她断了他的香火,可为着两家都是虔诚的基督徒,她不肯让他娶姨太太,何况他自己也说绝对不纳妾,可总归就是少了一个儿子。
“吃些点心歇一会吧,别生气了。”江太太将一碟烘糕放在他面前,微微一声叹息便转身出了客厅。
江彦清望着她颓唐的背影方觉出自己失言伤了她,她娘家财力雄厚,是远近闻名的大茶商,当年若不是有她的资助也便不会有今日他的这一番江山,饶是到了现在,军队里头的许多军需也还是她娘家在资助着,这样想着便觉得自己应该追上去宽慰她几句,可转念又恨她不能生下一个儿子,思绪十分烦乱,又想起城中杨花巷里的那座老宅,他在那里养着两位小妾,这两年也生养了两个女儿,都是女儿,怎么偏偏就是生不出一个儿子!还是他段祥麟命好,大儿子威名远播,年少得志,三太太还给他生了一个小儿子,前两年他见过,十分聪明可人。
越是这样想着,越是怒火中烧,忍不住又抓起了电话,名人拨通了南溏军营的电话。
彼时段祥麟正在办公室中和张明纲议事,听得打电话来的是江彦清,便知他是为了打探今日相亲的事宜,他自己也是好奇,一抬眼只见墙上的挂钟已经是下午四点钟了,约的是午饭,想来此时可能见完面了,便脚步匆匆的跑过去接电话。
谁知还未及说话,便被江彦清劈头盖脸的埋怨了一通,他这才得知中午发生的事情,心想连钰这小子怎么也有这样不得体的时候,可心念一转便觉得自然是那卢家小姐不合他的意思才会如此,其实也没什么,亲事也不是一谈就能成,可他听着江彦清在电话里头勃然大怒的声音,总归还是耐着性子赔了几句不是,末了又说,“等老弟我过段时日亲自登门向江兄赔罪,到时候任由江兄怎么罚我。”对方听话已至此才肯作罢。
挂下电话,段祥麟将电话里头的事情讲给张明纲听,忍不住笑道,“堂堂大督军为了儿女亲家的事情气成这样,所幸来的不是江家的小姐,若是江彦清的女儿受了这气,还不知道要闹到什么样子。”
张明纲也笑道,“这也可见江彦清对咱们两军合作的事情十分重视。”
段祥麟点头道,“确实,江彦清已经跟我提过好几次了,接下来的汴水一战是我两军第一次合作上阵,想来在此之前我还需要跟他好好喝一趟酒才是。”
张明纲点头道,“是该如此。”
此时段连钰自然是不知晓自己用一顿饭的工夫得罪了一方督军,他正心无旁骛的将车稳稳停在苏府外头的街旁,依依不舍的望着苏慕晴说,“当真不能和我一起吃晚饭吗?”
苏慕晴摇头道,“今日本来就不是周末,我须得伪装得跟平时一样,准时下课回家吃饭,这才不会被家里人怀疑。”她说着,又想起什么似的,对段连钰说道,“下次再去凯旋门的话你提前告诉我,今日我听小萍说她很爱看书,下回我给她带几本有趣的书过去。”
小萍不过是凯旋门里的一个舞小姐,沦落到那种声色场所的女孩子在世人眼中都是些倚门卖俏的章台之柳,她出身名门,不想非但没有鄙夷她们,竟还跟她们聊得欢畅,可见她的心地之纯净,果真是他从前见过的富家小姐无法比拟的。
夕阳透过车窗玻璃渗透进车里来,他这样想着,眼中人更是可爱莫名,忍不住拉住了她的手,猝不及防的在她唇上落下了一个吻,轻轻浅浅的,带着无尽的怜爱。她还没反应过来,那吻已经结束了,只觉得脸上仿佛天边的火烧云,映红了整个车厢。
她推了他一把,慌忙的下车去,脚步匆忙的往家里跑去。
而他坐在车里,望着她奔走时俏丽的身影,盘算着中秋一过,他便要上门来提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