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已经赶了最早的班机回到原川,可终究是见不到父亲最后一面了。
灵堂已经布置妥当,自然是按着最高的规格和礼制安排的,偌大的灵堂里布满了一色素净的白绸,花圈密密的排了看不见尽头的两排。
作为家中长子,主事的见我回来,便立即让我披麻戴孝,嘱咐了一应的细节,我脑子里嘤嘤嗡嗡的,只觉得一切仿若梦一场。
恨也罢,怨也罢,终究他走了,这样猝不及防。
空旷而漫长的走廊里,母亲和几位叔伯正在议事,见我独自一人回来,便知交付给我的事情并没完成,泪眼朦胧中只问我说,“她不愿意来,可有什么话带来吗?”
我喉头一阵哽咽,说,“付夫人说,彼此在心中道一声珍重便是了。”
母亲嘴角牵起一丝苦笑,说,“珍重?人已去了,如何珍重?”
说话间二弟修远、三妹思云从告别室里出来了,二人都哭得肝肠寸断,尤其是三妹,父亲素来最疼爱她,此时见她一双眼睛红得仿佛要淌出血来,我禁不住也落下了泪。思云冲我跑过来,带着哭腔嗔道,“大哥,你怎么这时候才来?父亲临终前一直念着你的名字,你怎么可以不在?”二弟也走过来道,“大哥快去看看父亲吧,再晚些时候,恐怕就要入殓了。”
我把三妹搂在怀里,又拍了拍二弟的肩膀,突然一阵歉疚油然而生,若不是当时我拖着不肯回来替父亲办事,若是我早一些去南溏劝说那位付夫人,说不定他们还可以再见上最后一面。
怀着这样沉甸甸的一颗心,我终于抬脚走进了告别室。
虽然父亲的遗嘱里头交代了丧事从简,但他的身份到底显赫,因而丧礼开始之后,家里人都忙得不可开交,我担心母亲伤恸操劳过度,却见她仍是一副坚不可摧的模样,支撑了这么大半辈子,她终究是习惯了,可不知母亲午夜梦回时,可曾一个人暗自垂泪?对于这一生,她可曾有过半点悔恨?
明日一早举行过遗体告别式,遗体便要火化,心痛至极又兼一日劳累,家人都疲惫憔悴不已,我安排修远和思云陪着亲戚宾客回去休息,林文津叔叔和刘之耀叔叔却执意要陪着我守灵,我拗不过,只得有他们陪着,到底他们是追随父亲几十年的战友,感情或许比我们之间还要深厚。
夜幕低垂,凉风习习,天空一片漆黑,以为已是深夜,却不过才八点来钟的光景,想来这一夜定是十分难熬。
母亲坐在长椅上歇息片刻去了,两位叔叔和我守在灵前,林叔叔见四下无人,低声问道,“那位付夫人如今可还好?”
我这才想起,当年据说是林叔叔和一位姓侯的卫戍队长冒死将付夫人母子放出帅府去的,并帮助他们逃到了英国,此刻见他神情紧张,才惊觉自那之后他们也是数十年未曾见过面,忙将在南溏的所见所闻讲给林叔叔听,他听后一阵欣慰,说,“他们好好活着,二少便能安心了。”
隔了这么多年,他还是习惯称父亲为二少,和他同年龄的刘叔叔早已儿女成群,而林叔叔却始终孑然一身,此时我看着他眼中流转的神色,倒有些糊涂了,究竟他与那位付夫人又有没有一些不为人知的情愫呢?
正自说着话,忽闻听差的来报,说南溏有一位远道而来的客人,因着班机延误,此时才到得灵堂,我一听“南溏”二字,心中咯噔一声,心想那付夫人不会真的来了吧?父亲,她来了,可你终究等不上和她再见一面了。
林叔叔亦是十分震惊,早已立起了身子来,我回过神才发现母亲也被惊醒了,于是我们几个人慌忙的走到灵堂门口,去迎接付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