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一切如常,无论摆设、饰物,哪怕是床单、电话罩子,都是从前的样式,几子上一只蓝色瓷瓶里插着一大捧舶来的马蹄莲,此时开得格外优雅。菱歌不确定这些摆设是按着从前的款式新添置的,还是从前她用过的那些,她不想知道,都已经不重要的,唯有见到何妈时心中泛起一点点绒毛似的暖意。
只见窗边从前的那架梳妆台上犹自置放着她的一个妆奁,旁边是一个黑色的木制琴盒,那再熟悉不过的一个琴盒,打开古铜的锁扣,揭开薄薄的绒布,便可以看见跟了她十几年的那把琵琶,那年分开时琴弦恰好断了,想来都是早就注定的了,想起自己那一句“琴在便如同我在”只觉得一阵可笑。段连祺看出了她的眼神,只轻声说道,“那断弦我已经找人修好了,在奉阳时总没有机会给你,如今物归原主,你可愿意再为我弹一曲?”
菱歌浅浅的笑了一声,望着窗帘上随夜风纷飞的流苏,冷淡道,“物似从前,曲似从前,可你我早已事过境迁了。你出去吧,我要休息了。”
段连祺还想再说些什么,她已经走到门边,扶住了木门准备作送客状,他也只好说了声“好好休息”,便退出了房间。
林文津一直侯在走廊一角,此时见段连祺一个人出了门来,远远的叫了一声“司令”,段连祺点点头朝他迈步过去,只听他说道,“太太那边好像已经知道您离开了西南。”段连祺冷笑一声,“知道便知道了,你给原川官邸打个电话,就说我回南溏祭祖了。”林文津担忧道,“过几日便要大选了,此时让太太知道您回了南溏,只怕她会起疑心。”
段连祺眼角掠过一丝惨淡,只说道,“这么多年来,她又何尝没有疑心过,你让主席官邸那边的人看紧点江彦清就是了,还有便是吩咐各驻防营加派防守,要盯紧扶桑的动向,不可掉以轻心。”林文津领命而去,片刻便将电话打到了原川官邸中。
彼时江静姝从教会处请了唱诗班到府上给她唱诗,她的心腹章成毓来报时见她披着一件狐皮大氅正坐在沙发上神色肃然的听着诗,只得在门口侯了许久,直到唱诗结束后才进得门去。他跟随江静姝多年,职务上是她的公务秘书,实际上是她的心腹之臣,二人早有默契,行礼之后他向江静姝使了个眼色,她会了意屏退左右,只留了巧蓉在一旁伺候茶水。
章成毓将方才林文津在电话里传达的内容并收集到的情况一一汇报,江静姝听完不动声色的轻笑一声,只说,“竟有这样有趣的事情,想来当年终究是留了个后患。”说着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腹,柔声道,“孩子啊,你爹地总是这样让人不省心。”沉吟片刻又问章成毓说,“大牢里那个人如今怎么样了?”
章成毓说,“吃了些苦头,倒也没有大碍。”江静姝抬头看了巧蓉一眼,低声说道,“那么就有劳章秘书安排一下,我想让巧蓉去牢里看看他。”章成毓和巧蓉对视一眼,皆是茫然不解,江静姝两靥上浮起一层笑意,因说道,“她随连祺回来,定是约定用她自己换她丈夫和孩子的性命,以咱们这位司令的性子,他自然是一口答应了下来,所以她才愿意跟着他回到南溏,可如果她发现他食言了,后果又当如何呢?”
章成毓恍然大悟,起身道,“我这便去安排。”说罢便起身去了,江静姝抬手把巧蓉召唤到身前,伏在她耳边低声交代了许多事情,巧蓉一一点头答应着,末了江静姝又嘱咐道,“你去给林文津回个电话,只说我让司令不必担心我,安心在家祭祖,但愿段家的祖先能保佑他福寿绵长,子孙满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