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老熊几乎不愿意面对神情木讷的董守福,既然都没有意见,他立刻宣布散会。油缸厂的两个工程师还想纠缠老熊要货款,老熊坚决地说:“刚才我已经说清楚了,不想再说第二遍,就这么办!”说完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吴晓东赶上去拦住油缸厂的两位工程师,与它们耳语一番……。吴世德则赶到老熊跟前,讲出一则新消息:“我市石油机械厂有一个车间专门生产油缸,可以先到那里看看,若价格合适,在本地加工更为方便。”老熊立刻抓住话把:“那就明天,你抽空和朱清民一块去一趟。”
第二天,吴世德和朱清民在厂里要了车,一起到石油机械厂打探消息。情况与吴世德讲的差不多。朱清民带着油缸部件图,人家听说有活干,立刻热情接待。朱清民抓住时机,请对方估算加工一套油缸的费用。经过核算厂方亮出3500元报价,并且表示;如果批量大,在此基础上还能优惠。吴世德和朱清民暗自高兴,此报价比省城便宜九千元。回厂向老熊汇报,老熊故意让供应科林兴生把这一价格传到吴晓东的耳朵里。
三天之后,‘江宁油缸厂’通知小吴,请厂里派人到省城看设计方案。小吴心想,若继续把油缸放在省城做,首先是价格降不下来。一台油缸3500元,贺思平的朋友杨东还要从中分钱,对方根本不会答应。另外,工期紧万一油缸厂的设计有问题,影响交货期,自己就里外不是人了。经过权衡,小吴抱着甩包袱的态度,跟随朱清民去了省城。他要寻找机会把包袱甩掉!朱清民则是一心为按时完成任务着想,不知不觉圈钻进了吴晓东的套路。事情绕过一圈,最后还是落在自己的头上。
次日中午,厂里派车送小吴和朱清民去省城。汽车到达省城,已经是吃晚饭的时分,江宁油缸厂已经在餐馆把酒席安排妥当。朱清民执意先去工厂了解情况,结果,现场条件比朱清民想象的还要糟糕。江宁油缸厂曾经解释,缸体是在德国进口的高精度设备上加工的,所以,工时单价高。到油缸厂后,朱清民马上要求看德国进口设备,对方推说进口设备在总厂,距这里很远,今天来不及过去。晚餐喝酒,也未按对方设计的程序进行;朱清民一向吃饭简单,且烟酒不沾,所以,酒桌上的公关也没起作用。第二天一大早,朱清民就让司机把汽车开进了油缸厂,陶工和赵工都还没来。等到8点差5分,陶工出现在厂大门口。朱清民迎上去,提出看设计方案,陶工领他们来到一间办公室。四天过去了,能够看到的是一张零号绘图纸上画有油路块四个投影面的轮廓草图。朱清民知道,液压元件在油路块上布局比较费时间。但这种按部就班的速度,肯定会影响北京的交货期,他不满意地对陶公说:“按现在的速度,你们在规定的时间内交不了货。”陶工马上强调:“设计费不打到我们账上,设计就不会继续往下做。”话中带有明显的威胁成分,朱清民保持沉默。三个人一起走出办公室,陶工把他们带到接待室休息。并告诉他们,等赵工上班后一起洽谈合同事宜。等陶工离开接待室,小吴马上问朱清民:“你看怎么办?”朱清民说:“先给老熊打电话通气,看他是什么意思。”小吴出去找陶工借电话,说是通知纺机厂汇款。陶工自然高兴,将他带回办公室,从衣袋掏出钥匙,把电话机长途开通。小吴打电话时,陶工有事离开了,小吴示意朱清民站到门外帮他‘望风’他对老熊讲了什么,朱清民没有听见。不多一会,小吴走出来对朱清民说:“老熊请你接电话。”朱清民走进去拿起电话,老熊的声音立刻传过来:“朱清民吗?我老熊,听说情况不太好。”朱清民如实回答:“设计方案没有看到,只看到一张还没有画完的油路块草图,对方要求打了款才继续往下做,并且要付全款。另外,对方说的德国进口机床,我们也没有看到。”老熊:“如果拿回来到石油机械厂做,你能出油缸图吗?”朱清民:“油缸是靠液压系统驱动的,必须先完成液压系统设计,然后才能设计油缸。”老熊:“设计液压系统有没有把握?”朱清民:“设计应该没有问题,关键是时间,设计新产品不可一蹴而就,人才济济的设计院不也出了问题吗?”老熊:“只要你们能够设计就拿回来自己干,‘江宁油缸厂’也不一定100%有把握,而且一旦交给他们干,我们就被他们牵制了。”朱清民:“既然这样……您直接给小吴说吧……小吴,熊厂长找你说话。”小吴走过来接电话:“喂,熊厂长,您说怎么办?”老熊:“你先不要问我怎么办,放在‘江宁油缸厂’做,时间问题你能保证吗?”小吴:“这里的情况朱工都看到了,条件有限,而且他们不见兔子不撒鹰,要赶时间最好拿回来自己做。”老熊:“拿回来?……那你与朱清民好好商量,不要把那边的路断了,回来又没人管,影响了交货期,我只找你负责。”小吴委屈地:“我只能保证与朱工配合好,责任我可负不起!”小吴放下电话,转身对朱清民说:“他们(指江宁油缸厂)这么干我也很烦,你们自己能够设计,我看干脆拿回去做算了。”朱清民:“设计没有问题,关键是时间。”小吴:“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见朱清民没有答应,他灵机一动:“刚才我们看到的那张图有没有用?若能用,我把它偷走。”朱清民:“设计油路块布局是很费时间的,带回去可以作参考,但是,偷图人家肯定会想到是你干的,今后,你怎么与人家见面?”小吴:“只要有用处,其它的你就不用管了。你站到外面给望风,有人过来叫我一声。”朱清民来不及多想便答应了,站在办公室外边望风,心里像揣着一只小兔子乱蹦乱跳。陶工把他们带到办公室来打电话,人家随时可能回来。一张零号绘图又大又厚,要把它从图板上取下来折好,放在里层的衣兜里,外表不能露痕迹,想到这些朱清民更加紧张。然而,所有这一切,都在30秒钟之后结束。小吴笑嘻嘻地走出办公室,小声告诉朱清民:“图纸到手,赶快走!”与此同时,陶工正向他们走过来。没等朱清民反应过来,小吴率先向陶工走过去。朱清民只能跟上,只听见小吴对陶工说:“熊厂长说5万元只能汇到我们厂驻省办事处的帐上,我得赶到办事处去。如果能够拿到钱,马上回来签合同。”陶工有点莫明其妙:“怎么不直接汇到我们的帐上?”小吴不屑地说:“这还不明白吗?朱工没有看到你们的设计方案,老熊能同意直接给你们汇款?”陶工无可奈何,又将信将疑:“我们等你们回来。”朱清民赶忙通知司机发动汽车,准备出发。陶工和小吴走过来,朱清民迎上去礼节性的与陶工握手告别。汽车离开‘江宁油缸厂’一路飞驰离开省城。作为技术人员,朱清民并不赞成偷人家的图纸,但为了执行合同,时间又不允许他过多考虑……。
回厂后,从新设计并不顺利;孔庆平是国内名牌大学毕业的高材生,平时表现得十分自信。朱清民把PRESS机的图纸交给他,也在观察他的实际工作能力。没想到厂里成立试制小组,更没想到郑明亮主动请缨。在试制小组工作的那段时期,孔庆平不断向朱清民反映:郑明亮听不进他的意见独断专行,大有无用武之地的遗憾。这次正好有机会,让他展示一下自己的才能。朱清民将自己查到的几种液压传动系统图和吴晓东冒风险偷来的那张图一并交给他参考。三天过去了,小孔连笔都没有动。只见他四处闲聊,朱清民提醒他抓紧时间。一周过去了,小吴偷来的那张图纸仍然静静地趟在图板上。朱清民等不下去了,把小孔叫到自己的办公室,了解迟迟不动手的原因:“为什么不动手?有困难吗?”小孔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理由来。朱清民看出来了,他是被名牌大学的脸面难住了。没有能力做,又不愿意丢面子,人前看似轻松,背地里死啃学过的教科书。这种临时抱佛脚的做法,只能应付考试,哪能解决复杂的实际问题。朱清民不得不警告他:“交货期紧,不能再等了!若你干不了,我只有自己干了,希望你能理解。”但是,大学生把自己的面子看得比工厂的利益更重要,口头上是答应了朱清民,内心却产生了极大的抵触情绪。后来,从设计到现场技术服务,一直不肯主动配合。其实,孔庆平迟迟不动手,朱清民早就看在心里,暗地里在一周内把液压传动系统图设计完毕。从小周的手中接过那张油路块图纸之后,立刻投入设计。用了整整一周时间,油路块也设计完毕。为保险起见,朱清民请吴世德对照液压原理图复核油路块,后者整整花了两天时间才核对完毕。从图纸发下去,到零部件加工完毕,到PRESS机总装,时间已是4月上旬。总装调试日夜兼程,可产品的技术主管孔庆平却经常不到现场。试制小组的工人意见很大,朱清民多次给小孔做工作:“现在是实践的好机会,要多与工人沟通。工厂需要的是应用型人才,大学毕业在基层工作不与实践结合很难进步。”小孔斗气地说:“我每次教他们做,他们总是说:‘你不懂,跟你说不清楚,叫你们朱科长来。’再说,你把事都做了,还要我去干什么?”听完小孔直白,朱清民感觉哭笑不得;要人家听你的,你得拿出解决问题的本事来!如果不是交货期紧,应该让孔庆平自己教育自己,碰壁也可以敦促人进步。现在,朱清民自己‘救火’的行为倒挫伤了孔庆平的自尊心,他是憋了一肚子气与朱清民顶牛,并且之后工作越来越浮躁。朱清民对小孔彻底失去耐心,是总装进入关键时刻,晚上加班小孔无故不参加。朱清民和装配工人一直干到凌晨1点钟,才把问题解决。第二天早晨上班,小孔悠哉游哉地转到朱清民的办公室,一幅玩世不恭的口气:“昨天晚上成效如何?”听口气, PRESS机跟他像似没有关系,一幅看戏不怕台高的模样。朱清民的神经彻底地崩溃了:“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好说的……乡巴佬!”孔庆平听到朱清民骂他,气愤得调头就走……其实,朱亲民实在值不得为这样的行为失去理智!所有的事情都做了,最后还把人得罪了,无论如何不是一个成熟男人的明智之举。令他欣慰的是:两台PRESS机按时送到了北京棉纺厂。朱清民亲自带人到现场安装调试,希望PRESS机能顺利完成生产试验,与CUT机和OPEN机一起召开生产鉴定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