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为方便起见,OPEN机的生产试验放在本市第三棉纺厂进行。吴世德通过曹总工程师,将OPEN机运到第三棉纺厂安装调试。设备科刘科长不肯配合,OPEN机从安装到拆走有一年多时间,连电源都不让接通。后来才知道,刘科长已经答应买另一厂家的OPEN机,并且已经收了人家贿赂的彩电。一年多时间,国内不同地区相继推出了四、五种同类型产品。虽然,各厂家都在依葫芦画瓢,大同小异地仿制。但是,谁也没有真正解决关键技术问题。
1991 年5月下旬,棉纺织技术学会在杭州组织召开OPEN 机专题研讨会。会议时间正好定在‘中考’的前几天。朱清民此时出差,胡佳男的压力格外大,她忧心忡忡地说:“在工作上,我从来没拉过你的后腿。但是,现在是关键时期,就不能换别人去开会吗?”成年累月忙于工作,朱清民也感觉有愧于家庭和女儿。好在女儿天资聪明,勤奋好学习,成绩在班上一直名列前茅。每天除了上课做作业,还要坚持练琴。小学阶段就完成了《开塞小提琴练习曲36首》的全部曲目。在指导老师的帮助下,开始学习《赫莱采尔小提琴练习曲》和《梁祝》、《黎家代表上北京》等独奏曲。那时候中国还没有考级的说法,若干年后,朱清民特地听了考过十级的孩子拉琴,感觉比女儿当时的水平差许多。胡佳男提出当心,让朱清民的心情更纠结。OPEN机试制成功一年多,还存在不少技术问题没有解决,直接影响到产品批量生产。如果派一个没有接触过OPEN机的人去开会,很可能就带回几本资料完事。思来想去,必须自己亲自参加会议!临出发前给女儿写了两封信,大致内容是这样的;第一封信要求女儿必须抓紧最后几天时间备考,只准成功不准失败!第二封信说,考试成绩好坏并不影响爸爸对你的感情,关键是你已经努力了,即使没有考好,爸爸仍然爱你!朱清民将两封信交给胡佳男时,说:“我走的当天晚上你将第一封信交给朱蕾,督促她作好最后冲刺的准备。考试的前一天,你把第二封信交给朱蕾,让她以放松的心态参加考试。”
杭州会议在西湖边上的一个宾馆举行。会期三天,有来自全国各地大专院校的老师、教授或设计院、研究所的专家学者参加会议。大家从理论上对OPEN 机的工作原理进行分析、探讨。一篇题为《原料开松前切断的必要性》论文,引起了朱清民的关注,感觉已经找到了OPEN机不能正常开松的原因。会议结束后,朱清民马不停蹄地往家里赶。打开院子门,刚好看见女儿一个跟斗从床上栽到地上。她在爬起来的一瞬间,看到了从院子里进客厅的爸爸。匆匆从房间跑出来,迫不及待地报告好消息:“爸爸,我肯定读重点高中!”这可真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朱清民的女儿总是以优异的成绩,支持爸爸一心扑在工作上!第二天上班,朱清民向厂领导汇报,正式提出自主开发配套CUT机的构想。
伍岱君1990年大学毕业。实习其间,车间领导交给他一项任务;为总装工人设计一种存放标准件的工位器具。要求便于移动、便于随时选用标准件、便于收藏。缺乏实际经验的小伍,把它设计成一个对开的长方形大箱子,上下箱盖内分隔成许多小格子,每个格子里可放一种标准件。可是,总装一台设备需要几十个品种,上百种规格的标注件。箱内安排了很多格子,外形不得不增加到很大。加工制作时,小伍没有到现场看,等做成功了,根本无法使用。立起来放,标准件容易掉出来。平躺着放,拿中间格子的标准件时,人要爬过去手才够得到。为此,引来车间工人的冷嘲热讽。车间干部还故意请老熊看,后者鄙视地说了一句:“没有用的东西!”这‘东西’是指箱子还是指小伍本人,老熊没明说。 1991年小伍调进技术科。朱清民发现他寡言少语,不随波逐流,属于踏踏实实做学问的人,决心培养他。小伍也很配合,虚心学习,工作认真负责。这一次组织CUT机攻关,朱清民让伍岱君担任主设计(测绘设计)。正常情况下,在确定设计方案后,完成同类设备的工作图,至少需要两到三个月的时间。但是,市场不等人,老熊要求技术科一个月完成任务。为了鼓励技术人员,熊厂长答应一个月内完成任务,全体技术人员到张家界旅游一次。小伍更是不负众望日夜兼程,功夫不负有心人,用半个月时间完成了总装配图设计。有了总装图,朱清民就可以将任务分解,手头有空的人全都参加突击。
CUT机是朱清民担任副科长之后,第一次在科内组织突击攻关。记得老熊在技术科宣布朱亲民担任副科长,并要求他当众表态。朱亲民没有豪言壮语,只简单扼要地说了几句实在话:“在技术科内,我提倡比技术、比水平、比效率,提倡知识更新与时俱进,提倡奖勤罚懒。”个别资格老一些的大学生,平时做事磨磨唧唧,把精力都放在人缘攻关方面,结果获得的利益比干实事的人多。如果让这种人或行为成为主流,甚至抱团效仿,技术科将无法开展工作,更谈不上与时俱进攀登技术高峰。但是,盘根错节的人事关系、利益关系,从上到下是多年形成的,一个副科长有多大力量改变一切?他能够做的,也就是鼓励和关心那些踏实肯干的人;给他们营造舞台空间,让他们在实践中学习,在学习中提高。
在CUT机开发专题科务会上,全科20多人围坐在一起。朱清民组织开会,总是开门见山:“现在CUT机按厂部要求的完成时间还剩半个月。李福源、韩梅、邵远征和我各承担一个部件的设计任务,包括零件图。伍岱君负责总体协调,零部件、标准件汇总及零件明细表等工作;张华负责工艺和标准化审查;郑萍负责安排描图工作,其他人负责日常技术工作。总之,一定要抓紧时间,按时完成厂部交给我们的任务,力争全科同志一起上张家界旅游。”一位老大学生坐在小伍绘图机的背后。听完朱清民讲话,面带讥讽的神情站起来,侧身探头向图板睨视一眼,才半个月装配图就完成了?他完全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但是,一张完整的零号图就摆在他面前,不由得他不相信。他坐回自己的转椅,脸上露出一幅打麻将输光后的表情。这一幕被朱清民的眼睛牢牢抓住,为了推行自己的治科理念,他暗下决心:一定要打好这第一战!
一个月之内按时完成设计图纸,三套工作图交给生产科安排试制。利用生产科投料准备时间,熊厂长兑现了技术科全体人员上张家界旅游的诺言。朱清民找老熊批旅差费时,老熊说:“技术科总不能关门吧?一个星期的时间,不能影响厂里正常生产,总得留人值班。”朱清民没想到老熊突然提出留人,现在,谁愿意留下来?他没有选择,很无奈:“留谁呢?只有留我。”老熊:“你能留下来我就放心了,今后再找机会去吧。”临走的前一天才知道,李福源因刚从JGZ机研究室调回技术科,心态还没有调整过来,自动放弃旅游机会。如此一来,技术科除了朱清民和李福源,其他人都上张家界玩了一趟。朱清民知道,失去了这次旅游机会,老熊是不会再给他补上的。令人欣慰的是:CUT机设计很成功,样机的各项技术指标,均达到国外同类机型的先进水平。CUT机开发成功,为OPEN机的合理使用,提供了必要条件。CUT机和OPEN机从此启开了十多年畅销的历史,直到企业破产,转产到贺思平私人名下,机组仍然发挥它拳头产品的作用。
1991年,熊爱民调到S市纺织机械厂工作十周年。以‘十年改革,十年腾飞’为主题的庆祝活动在厂内大张旗鼓地展开。十年前,老熊第一次召开全厂职工大会,作自我介绍时说:“今年是我的本命年,五十岁向我招手……”
十年之后,六十岁向熊厂长招手。回顾纺机厂十年的变迁,他感到自豪!十年来,不管是市领导还是局领导,乃至普通市民提起纺机厂,多是赞许的语言。首先是厂区面貌今非昔比,主干道两边建起了花坛,鲜花盛开。林**上的法国梧桐换成了广玉兰四季常青。车间内部粉刷一新,工具柜、机床、工位器具摆放整齐,安全生产有条不紊。办公楼里里外外六面光,职工餐厅、小会议室、大会议室、职工培训中心全部更换了崭新的桌椅。各种荣誉也接踵而来;AAA信誉企业、星火计划实施先进单位、科技创新企业、国家二级计量单位、通过验收的国家中二型企业等等。在小会议室内,奖状、奖杯的摆放位置占据了三分之一的室内空间。
厂内职工精神焕发,春季运动会、秋季运动会;拔河、跳绳、长跑、骑慢车、象棋等等,参加就有奖。双职工领到的奖品,如:鸡蛋、洗衣粉、肥皂、洗发水等,用水桶才装得下。
优秀党员、劳动模范层出不穷。孙鹏担任第一车间的党支部书记后,大树铁人精神,老工人俞铁人不怕脏、不怕累、不计报酬,一年干完两年的活。二车间何师傅是一心扑在工作上的好党员、好组长,59岁还在车床上干活,60岁该退休了厂里还舍不得放人,把他留下来管理有色金属和化工仓库。那里面存放的都是值大价钱的物资,需要一个红管家,他一直干到65岁才退休。三车间青年工人李师傅是一个铲刮工,铲刮工技术性强、费体力,很多人不愿意干。李师傅凭一把铲刀产出了市劳模、市人大代表。科室支部余远大为协调全厂生产,每天围绕各车间、科室、仓库至少行走20公里;大到各车间各部门的衔接,小到哪里差一支钻花一颗螺丝钉,他都能接纳不推诿,被誉为厂里的大当家(管生产的副厂长)优秀共chan党员。余远大的妻子官红卫当行政科副科长,主管卫生、绿化、托儿所、幼儿园,多是费力不讨好的活。特别是托儿所,哺乳期孩子喂奶时间一天两次,每次半小时。她总是卡别人的时间,提醒别人离开,为此,经常与人发生矛盾。十年来,工人中涌现出一大批革新能手、技术标兵,做到:有条件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正是有了一批这样好工人、好干部,才成就了纺机厂的辉煌,成就了十年改革十年腾飞的光辉历史!
国有企业管理层流行五十八岁现象,继十年腾飞之后,熊厂长也迈入六十招手的年龄。董书记调离之后,局领导没有给纺机厂再派书记,一直由熊厂长兼任。熊厂长过了五十八岁,局领导给他两个选择;一是继续当两年厂长,书记由纺织局另派人担任。二是老熊当书记,厂长由纺织局派人。老熊选择后者,但不同意另派厂长,由自己培养的第二梯队人选;李永利担任。
OPEN机从S市第三棉纺厂撤回之后,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生产鉴定单位。直到纺机厂自己开发的CUT机研制成功,OPEN机还放在工事车间睡大觉。李永利知道朱清民与单根尧关系,要求他联系单总支援,最好把CUT机和OPEN机一起送到北京棉纺厂做生产鉴定。单总为此专门请示了底长鸣厂长,不但同意了朱清民做生产鉴定的请求,还答应:如果使用效果好,可以将两台设备买下来。为感谢单总的支持,朱清民亲自到北京棉纺厂参加CUT机和OPEN机的安装调试工作。生产试验中CUT机基本没有问题。OPEN机需要改进的地方还真不少。有机械方面的,也有电器控制方面的。为了便于操作,朱清民与棉纺厂的电器工程师共同研究,对电路作了全面修改。
老熊提前交班,可企业不比机关,厂长一支笔,大小事情厂长签字生效。以经济建设为中心,书记只能起监督和配合的作用。老熊和李永利的位置变了,责任就不一样了。原来习惯了指手画脚的熊厂长,现在,办任何事情都得通过李永利,那种憋屈可想而知。而李永利又不是甘愿被人当木偶使唤的人,尽管他一直照顾老熊的情绪和利益,老熊还是心怀不满。其实,在老熊身边工作的人,与其说是工作关系不如说是个人利益关系;老熊位于6 楼的住房是最先买的,当时,还要经过纺织局批准。后来,厂长有了自主权,几个副厂买住房,只要有钱想怎么买,就怎么买。只要得到老熊的认可。李永利赶紧卖掉了自己的私房,借住亲戚家,然后作为无房户向厂里申请要房子。买房时,李永利给自己选了7楼,说自己的住房条件不能超过老熊。其实,住7楼是在是太高,李永利的母亲年近70,每天爬7楼十分困难。李永利当厂长之后,马上给自己买了一套楼层低的住房。考虑到老熊年龄增大,爬6楼困难,在市中心繁华地段又买了一套位于3楼的两室两厅。原来6楼那一套房也不退,让其儿子居住。李永利新买的住房位于二楼,与老熊的新房仅隔一条街,说是自己的住房不能高于老熊。李永利在处理与老熊的关系方面,一直做得很细致,矛盾还是不断产生。有一次,朱清民到厂长办公室复印资料,碰到李永利。平时,看上去很洒脱的他,那一天显得很纠结。由于二车间工艺组老同事的缘故,在朱清民面前他没隐藏自己的情绪:“老伙计真难伺候!”朱清民第一次听到李永利对老熊说不满的话,怀疑自己理解错误:“你说谁?谁难得伺候?”李永利叹了一口气,指了一下老熊办公室:“老伙计要车,车刚开出去了,他正在生气呢!”朱清民不想多言,他不愿意参与到一、二把手的矛盾之中,完成复印便匆忙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