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广胜成功煽动了码头的苦工们,但如今已经成了没有退路的死局,这些人除了博命,还有什么什么退路吗?
但就凭这些做惯了力气活的苦力?就凭这些被欺压惯了的苦力?就凭这些在雇主面前摇尾乞怜的苦力?
这些苦力是惯于争斗,是喜欢用拳头说话,但是从来都是对内。虽然现在各个神情激愤,但是真正和官府直面相对的时候,他们未必有那个勇气。
以前在家读书的时候夫子就教过他,想要激发一个人心中的勇气,最好的方法莫过于见血,想要让一个人不怕死,最好的方法莫过于见血。
见谁的血?
当然是码头里一惯对这些苦力任意打骂,随意克扣工钱的雇主了。
从那条被遗忘的船里取了兵器分了下去,更多的人没有分到武器,便自己寻了木棍铁钎在手里。
张广胜带着兄弟们将平日里作威作福的雇主们一个一个从他们的店铺里拽出来,一刀砍断脚仍在街中央,从这一头到那一头,几百个人在街头流着血哀嚎着。
张广胜跳上一块石磨,看着街上的汉子们一个个涨红了脸,不断有人从巷子里钻出来加入了队伍。
“我回来的时候看到了什么你们知道吗?”
“几百个城卫进了司城衙门,在这狗屁加赋告示张贴之前,你们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够娘养的他们是故意,他们就是想找个由头弄死我们。这里有人想死吗?“
”没有!“突然爆发的声浪让地上的哀嚎声为之一滞。
张广胜一指躺在地上血泊中的奸商们:”那就证明给我看!让这些一直欺压你们的家伙知道你们想要活下去。“
”杀!“大牛第一个一钎子扎穿了他脚下的人的脖子。
”杀!“数千人对几百个人刀剑相向,有人瑟缩不前,有人躲在一边呕吐,有人站在一边漠视,有人狂热的砍完一个接着砍下一个,有人对着一堆碎肉锲而不舍。
那些声息渐无的人有的的确是十足的奸商,克扣工钱,肆意打骂,半个铜币卖给别人的馒头他们就两个铜币卖给码头的苦力;但也有无辜的人,他们与人为善,诚实朴实,努力的经营者自己的家业,尽自己的能力帮助可怜的人。
残忍吗?
当然残忍,张广胜不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但是为了活下去,逼急了的人什么残忍的事情都能干的出来,残忍不过是仁慈的伪装下的本质。
张广胜弯腰摸了一手血,抹在脸上没有伤口的一边,附近的人有样学样,也抹了血在脸上,活脱脱的一堆阎罗。
扬刀一指街口的方向,张广胜呼喊道:“弟兄们,不要怕,想要活下去就跟着我一路杀出去!杀掉狗皇帝!”说着,分开人众,踩着血水一路走出去,两边的人看着他走过,同样抹了一脸腥臭的鲜血提着武器起身跟在后面。
酉时已到,司城衙门主事和城门令小舅子立马带着人马整队向着码头大街进发。
司城码头衙门主事杨艾和城卫东门队率走在行伍的前面,二人不断催促各自的人马加快步伐。
司城码头衙门前往码头的直道不同于码头大街里面道路的狭窄,这条路是洛城横贯东西的直道之一,具是青石垒砌,路面平整可以让车轮奔驰,道路宽阔可以让四辆马车并驾齐驱。
这一千人马就摆开阵势,迈着整齐的步伐前进,大街上的人早就消失的一干二净了,走到街口,杨艾挥手示意队伍停下,东门队率投来了疑惑的目光。
“里面暴民声势甚重,我等当先遣人一探里面形势,好知道暴民人数多少,有无兵械。“主事一挥手,衙役们次序上前,开始将携带的拒马拦木在街口摆下。
东门队率却是不屑一顾,手按着腰刀冷哼一声:”你这是怂了吧,一帮泥腿子仗着一把子力气,顶多拿两把菜刀,我洛城卫进去还不是砍瓜切菜。“说着一脚踢开了面前摆着还没搭起来的拦木,招呼后面的洛城卫:”随我杀贼立功!“
五百城卫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一会功夫,全都进入码头大街了。一个衙役上来问主事是否要跟进去,杨艾捂着自己受伤的手说道:”不管他们,继续布置。“
五百城卫这里,队率一马当先走在前面,身后紧跟着盾牌手,往后是刀兵和长矛兵,最后跟着的是弓箭手,这是洛城宫卫的标准布置。
不过队伍一直前进,却一直没有见到一个人,仿佛平常这里熙熙攘攘的人都蒸发了一般,队率也没觉得不对劲,反而回头大声笑道:”看到了吗?这帮贱民都躲藏了起来,可笑司城衙门的人胆子小,不敢进来,送了这场功劳给我们,兄弟们,分开来,把这帮老鼠揪出来一个一个都给我杀掉!“
身后传来的是城卫们轻松惬意的哄笑声。
张广胜趴在屋顶,队率说完这句话正好走到了他的位置下面,当下毫不犹豫的大喊一声跳了下去,队率听见动静转头来看,只看到一团黑影从天而降,比黑影很快的是一道银光闪过,然后眼中的世界就开始倾斜翻滚——张广胜一刀斩下了一颗头颅。
城卫们的反应很迅速,盾兵第一时间就要抢上来保护队率,但是慢了一步,失去了指挥,这只队伍一时间竟然不知所措,有些想要上前攻击张广胜,有些想要举盾结阵,后面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的还在伸长了脖子往前看。
但也就短短一瞬。
两边的屋顶上不断有人咆哮着跳进城卫中间,兵器挥砍自不必说,就是这百来斤的重量砸下来也能砸个人仰马翻。
两边的小巷里也涌出无数的人,或举刀剑,或持木棍,披头盖脸的冲着城卫们身上招呼。
城卫第一时间就被干掉了指挥,混乱之中又被四面围攻,虽然互相之间配合有当,互相掩护,但是从天而降落入阵中的人很轻易的就破解了他们之间的配合。个个满面鲜血,嘶吼喊叫间尽是恶臭血腥,就如同传说中地狱恶鬼一般,就算你一刀劈翻了面前的,身后又会有一个窜出来给你一刀,这些神出鬼没的家伙简直无穷无尽。
很快,城卫们就开始崩溃了,他们不管不顾的朝着回去的方向溃逃,手中的武器往一切阻挡他们去路的人身上招呼,即使面前的人前一刻还是和自己称兄道弟的同袍。
张广胜早有布置,街口方向根本没有安排人手,城卫们片刻功夫便折了大半,剩下百十个人哭喊往外冲去,盔甲武器丢了一地。
张广胜提着之前队率的脑袋追了上去,大声招呼着杀的兴起的弟兄们:”跟着他们,跟着他们冲杀出去。“
张广胜很明白若是这些城卫在街口外面稳扎稳打,攻守有序,自己这些人即使被自己鼓动起来敢于攻杀,手里也拿了武器,在他们的训练有素面前只能碰的鼻青脸肿。
幸好这个城卫的头是个十足的蠢蛋,尽然不派人打探就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而且冒冒失失的走在最前面,简直是将脖子伸到自己的刀下。
街口外面还有严阵以待的司城衙役,密密麻麻的拒马拦木若是让自己这些人去强攻,死伤严重倒是没什么,怕的就是自己的这些人好不容易攒起来的一点热血和勇气被一头凉水浇灭,那可真就万事休矣。
这些逃掉的城卫让他们逃出去自然是有用意的,张广胜跟他叔叔学过骑兵的缀尾战术此番派上了用场。如果是在旷阔的战场上,这些溃兵自然可以从军阵的两侧绕开,但如今眼线已经和张广胜禀告过,司城衙门的工事将街口堵得严密无比,自己只需缀尾驱赶这些溃兵,司城衙门若想要不被自己人冲阵,指望溃兵自觉停下脚步是不现实的,只能搬开拒马放开一条路来,那么自己就可以趁势杀进去,凭借现在大胜一场的气势很有把握再次击溃司城衙役。若是司城衙门不让开路,放任溃兵冲阵,那么既能够让溃兵冲击破坏四成衙门的工事,也会对司城衙役的士气造成极大打击,同样是对与自己有利而无一害。若是司城衙门有弓箭手,那么可以射杀溃兵以免冲阵,但是司城衙门并没有弓箭手的配置。
司城码头衙门主事听见码头里面突然爆发的喊杀声心头一跳,站在布置严密的工事后总觉得有什么疏漏,而且是致命的疏漏,但是心慌意乱之下始终无法抓住这个疏漏。
不久,主事看见了丢盔弃甲豕突狼奔的溃兵和缀在后面气势汹汹却不贴上来的暴民们,大叫一声:”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