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就是他们打的,你还要赏他们银子,难道,难道…”云儿牙腮紧咬,憋着有些绯红的脸庞说道,用极重的鼻音说道,“难道真的就像你对三顺说的,就是想要巴结郝才人,好攀龙附凤吗?”
“当然不会了,”秋容急忙上前挡在华姑身前,一面说着,一面又用力地替云儿裹了裹身上的衣裳,“云小主说什么呢,我们小主可不是那样的人。”
云儿挣开秋容,身子紧了紧,由于昨夜的着凉、受惊,此刻额头上微微渗出汗珠,又被冷风吹着,身子也微微发抖,华姑见状,将自己身上披的枫红外套脱下,披在她肩上,“别想太多了,好好养病要紧,这起风了,早些回去,”语气里透着关心,一如姐妹。
“秋容,你先送云小主回宫,且吩咐她宫里的人,熬些姜汤给小主驱驱寒。”
“是。”秋容答道,陪着云儿往门外走,云儿披着华姑的斗篷,却紧咬着嘴唇,低垂着头,从始至终都没再看华姑一眼。
华姑看着云儿渐渐远离的背影,轻轻地叹了口气,“我的苦心怕是她以后才会明白。”
一阵风吹过,树上斑驳的叶子摇摇晃晃的下落,并带来了时续时断的呻吟声,华姑眉头一皱,唤道,“翠菊,去太医署请吕大夫过来一趟,就说我身子不适。”
“是。”
“还有,”秋菊刚走到门外又听见华姑唤自己道,“这件事不要声张。”
“是。”秋菊说着告退。
少顷,太医院的吕大夫提着常备的药箱前来,在主殿,华姑将周围的人遣了去,单留下吕太医,“小主,您…”
“可不是我,是有个伙计被施了重刑,可我想救了他,又不愿张扬出去,想来想去也只能找您医治才放心,我知道太医署的规矩,从不为下人诊治,可…”
“小主不用多言,待我快去看了。”
华姑心头一热,急忙应道,“太医请随我这边来。”
从东厢房中传出痛苦地呻吟声,只见小艾子滚到床角的一侧,脊背上面血水混杂着汗水,和衣服胶黏在一起。
孙太医查看了下他身上的伤痕,轻声叹了口气,便从药箱中取出一瓶小巧精致的药粉,“这是镇静散,帮助凝结血液,你且忍一会儿,我先帮你将伤口处理一下。”
“只要能救小的命,这点苦,小的能受。”
下一刻孙太医将镇惊散洒在他身上,只见,他身子刚一接触药粉,像是被刺激了一下。
猛地身体整个都开始不停地震动和扭曲,眼睛中充斥着红色的血丝,双手反扣在被褥上,死命的抓着,牙关紧咬,竭力忍着痛,但是煎熬的声音却像是从胸膛中爆裂出来,“呃~”
脊背上的血瞬间凝固在一起,只是原来被鞭笞的红色痕迹此刻已经高高肿起,红肿地热辣辣的痛。
孙太医待药效凝结,“果真是条汉子,”看着小艾子极力隐忍的面容,赞许的笑笑,接着将手搭在他的脉搏上。
少顷,“还是年轻人,这打虽然凶猛,但所幸还没有伤及五脏六腑,不碍事的。”他说完后,抬起手,“我开几服药,按时服下去,再配合着外用的药每日涂抹,一个月左右也就好了。”
“谢~谢谢太医,谢谢小主。小的给您叩头了。”头刚向下,就垫在了一双柔软的手上面,“你好好养身体,等好了,就是对我们的报答了。”
华姑的手垫在下面,拦住了他,她回身将之前的垫着的被子又重新整理了一下,这才和太医走出房门。
“宫里人多口杂,还请太医以后多多关照。”
“小主哪里的话,”太医恭敬地向前略微拜了拜,“想当年,令尊对我有再造之恩。我含冤入狱,那时候多亏武大人的打点,小的才得以活命,有机会进入朝廷的太医署,武大人在世的时候,小人不得报答一二,也只有回报在小姐身上。日后,只要是小主开口,奴婢定万死不辞。”
“你严重了,虽不知道父亲对你是什么恩情,但以前也听家母说,进宫有事可找太医院孙大人,他一定会帮你的。”
“那是当然。武大人生前为人正直,且极重情义。其实,学生跟武大人的缘分还要从那次,我被带去监牢的路上说起。”
“小的本就是并州城中的一名郎中,因为研究野草制成药物颇有些心得,有时也尝试用针灸的办法,或是刺**位中令受损的经络重新运行,严重的也有放血的情况发生。只是一般的百姓都不愿意让针入体,也只有些重病的人走投无路了,才敢让我试试。”
孙太医说道这时,得意地笑了笑,“是到了医好了一两个垂死的病人之后,才被百姓们认可,甚至是被当成了华佗转世,门前求访的人更是络绎不绝。”
说着,他话峰一转,“却不想被当地太常寺的总管忌恨,原是太常寺总管着并州的药物和流通,以此垄断药物,借机抬高价格,谁知我竟自己上荒野里去采药,并以低价有时甚至是免费的价格将药物分发给穷人,于是他们宣扬我是异端邪教,企图阴谋不轨,用有毒的针残害百姓身体,竟要将我绳之以法。”
“正遇到武大人的那天,正是我被押往刑场的时候,虽然无数百姓替我磕头,求饶,可是他们死了心,就是要拿我。”
华姑的眼神一亮,“这么说,是阿爹救了你?”
“正是的,他看见无数百姓聚拢在我周围,替我求着开恩。于是打听到了事情的原委,决定将此案重新交给并州县衙审理。”
“我自然是无辜的,于是被释放的当天,还记得武大人亲自派人来接我。”说着,他的眼眶渐渐有些湿润了,“他不但救了我,而且赏识我,建议我去参加太医院的考试,结果中了榜首,可惜…”
回忆又将他拖入那个他本不想再回想的事情中,“可惜武大人没有等到学生学成的一天,就…”孙太医不再言语,华姑却能感受到他对自己的父亲那个叫武士彟的人充满了不舍的眷恋之情。
“高祖殡天,阿爹悲痛过度,伤疾复发,又不肯服用任何药物…”武士彟确实是因为高宗死去后哀伤过度,才紧随高祖仙去,这点杨夫人也十分的赞叹道,“这是重情义的男子。”
“小主且不要难过,小主既是武大人的千金,就是我的主子,以后在这宫中奴婢愿听小主发落。”
华姑嘴角上淡抹的一丝浅笑,她突然觉得虽然皇宫的院落深深,但自己仿佛不再孤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