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我们走进这家看似不错的酒店。这里的房间比起在新德里的房间要好得多,传统的印度装饰让房间充满了异域的风情,我喜欢这里,可博延砍价的瘾又犯了,他试图讨价还价,我拉都拉不住,只得任由他自由发挥,真怕最后惹怒了酒店经理,我们只得回去住喜来登了。
那个经理忽闪着他那双大眼睛,长而浓密的睫毛上下闪动,甚是亲昵对博延说:“这位先生,要知道这个价钱已经很低了。我们的标价可是五千卢比啊!”
“可是,3500卢比对于我们来说也是太贵了。能不能再便宜一些,我们可是要住两个晚上,并且要两个房间的啊!”博延也忽闪着他那双大眼睛比划着。演员,你可真不愧是个演员。
“这样吧,3500卢比,给你们泰姬陵风景房间,如何?”大眼睛开始动摇了。“先生,看在你长得有点像费博延的份儿上,看在你还真有那么一点星范的份儿上,你就真别再跟我讨价还价了。要知道,我女儿是费博延的影迷啊,刚才你一进门,我一瞅,哟呵,还真以为是我女儿的偶像进来了,你看,我真觉得跟你特别的亲切,特别有眼缘。所以你尽管放心,我绝对不会坑你们的,绝对是给你们最低的折扣。”
听那大眼睛这么一说,我顿时就乐了,大卫也背过身捂着脸笑得不得了,而博延却似乎完全进入了现在的这个角色,他不动声色地看着大眼睛。
“不行!我们不是不接受泰姬陵风景房,我们是不能接受3500卢比这个价钱。”博延坚持要在价钱上拿到折扣。“我不是什么大明星,对那个什么费博延来说,钱算什么?可对我们工薪阶层,挣钱不容易啊!你懂的。”
“我们只能接收这个价钱!”大卫见博延玩得不亦乐乎,也参合进去,拿过计算机,在上面按了2000这个数字,递给大眼睛看。而我只能在一边跟那两个漂亮的前台小姐陪着笑脸。我真想找个地缝一头钻进去,这俩货是什么人啊!!!我的泰姬陵风景套房!!你们可悠着点好不好?
“不可能!”大眼睛将眼睛睁得更大了。“先生,你知道你开了个多大的玩笑吗?”
“一切都是可能的!旁边那家酒店给我们的价钱是1800卢比!”博延和大卫一唱一和。“如果你能给我们2000,我们就住这里!”
“那我去请示一下我的老板。”大眼睛摇着头离开。
他们俩相视一笑,知道有戏,博延转头看着我很是得意,我忍着笑瞪了他一眼,这人怎么一出来就跟个孩子一样贪玩儿啊!
没一会儿,大眼睛回来了。“先生们,这是最后的价格了,2500卢比,泰姬陵风景房,含早餐含税。不能再低了!”大眼睛做出无可奈何的表情,意思就是说:你们接受就住,不接受就只好走人了!
于是,我们在这里住下了。
第二天,天还未亮,我们就已经守候在泰姬陵的西门外,等待着能和太阳一起出现在泰姬陵的面前。这等待的时刻总显得那么漫长。看着工作人员慢条斯理打开售票厅的门锁,搬出一箱箱的矿泉水,然后排列整齐,我们开始催促他们售票。“等一下,等一下!现在还没有到六点钟!六点钟开始售票!”售票员不慌不忙地咕哝着。
好不容易到了六点,在泰姬陵大门打开,安检人员都在各自的岗位上严阵以待的时候,我们终于买到了泰姬陵当天售出的第一张票。安检是男女分开的,我从头到脚被那个女安检员查了个遍,最后连我的钱包也没放过。
当纯白的泰姬陵慢慢跳进我们视线的时候,我才猛地发现,印度的生活可以不惬意,印度的旅途可以没有想象中浪漫,印度的饭菜可以不合胃口,印度的乞丐和骗子可以让你厌烦,印度的交通可以让你抓狂,印度的嘈杂可以让你烦躁,但泰姬陵的美丽足以弥补一切。
朝霞将泰姬陵映成了芙蓉石的那种淡淡粉色,如同羞涩少女脸颊上的绯红。这样的一滴明**人的爱情的眼泪,这样一颗足以光彩整个世界的珍珠,让每一个看到它,触摸到它的人都柔情万丈,感慨万千。
似乎每一个站在泰姬陵下的人都想让它见证些什么。女人们默默祈祷,希望可以如泰姬一样得到丈夫永世的关爱;男人们虔诚发愿,他们愿意如沙贾汗一样为心爱的人做任何事;年长者轻松释怀,原来生命可以苍老,但纪念却是永恒;思想者陷入沉思,他们希望能如这坚定的大理石对着夜空满天的繁星思考。
我与博延当然也不例外,我们手牵着手,希望我们的爱情像泰姬陵一样纯洁永恒。
在泰姬陵脚下仰望她,我的内心充满的是一种美丽的感动。而当我站在阿格拉堡,透过窗棱,隔着亚穆纳河,眺望她的身影时,体会到的却是无限的孤独与忧伤。一座纯美的建筑,矗立在干涸的亚穆纳河畔,周围的破败凄凉景色与那纯白的建筑格格不入,让人感慨这本应该是天上的宫殿,却又怎会遗失在民间。
作为皇宫,我想阿格拉堡并不是印度最美丽最值得期待的。伫立在那里的城堡也只剩下空空如也的亭台楼阁。然而,当我站在华美而略显空旷的阿格拉堡内,能够感到阿格拉堡的忧伤,那种经过历史沉淀下来的厚厚的忧伤。这里满盛的是一个皇帝的对爱情的执著,充斥着一个被废黜的皇帝忧郁的后半生,还有人们对这位悲苦的皇帝的怜悯与感慨。
“即使爱人已经逝去,即使他们已经从这世上消失,但是他们的爱却永远存在……”
“怎么了?”博延见我叹息,便走过来搂着我的肩问道。
“在这里,当沙贾汗看着他亲自督造的惊世杰作,我相信他能感到的不仅是孤独与忧伤,更多的还是落寞吧。”
“沙贾汗的江山随着爱人的逝去而失去,沙贾汗的爱情也随着爱人的逝去而一同埋葬在了泰姬陵。但是我相信,每当他从这里眺望泰姬陵的时候,心里会是满满的幸福,因为他知道,他的爱人就在那里。”博延轻吻了一下我的脸颊,柔声道。
“人们总是把泰姬陵看作是爱情的象征,而她确确实实只是一座陵墓,一座爱情的坟墓。”
“那我想啊,在沙贾汗的墓志铭上应该这样写:他是这个世界上最高贵的守陵人。”博延笑道。
“那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会不会也像他一样为我……”
“不许胡说。”博延打断我,“我要你一生一世都陪在我的身边,我要天天,时时刻刻地与你相守。”
“那你说话一定要算话!”我靠在他的怀中轻声地说。
“我说过的话什么时候变过?兮儿,你一定要相信我,你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如果没有你,我怎么活呀?”他紧紧地握着我的手,柔声道。“所以,我一定要握住这双手,永远都不会放开。”
从阿格拉堡回到酒店已过正午,于是结结实实的睡了个久违的,香甜的午觉。待自然醒来,已经下午四点多了。
这是一个悠闲的下午,悠闲得甚至不知道把脚丫子往哪里搁。紧张的神经一旦松弛下来,就会觉得身体的疲累。
躲在酒店里,不用和外面的小贩耍心眼,享受着训练有素的服务生体贴的服务。
“女士,需要喝点儿什么吗?”
“女士,需要浴巾吗?”
“女士,那边有健身房,如果你愿意,可以去那里看看!”
……
但是,这里仍然是矛盾重重的印度。在同一天我欣赏到这世间最美的陵墓,但这片贫瘠的土地是那么令人触目惊心;也是在这一天,我听到了这世间最忠贞不渝的爱情故事,但落寞者的无限的孤独让我黯然神伤;还是在这一天,我可以悠闲的在鲜花围绕的泳池边修习瑜伽,但我身边的侍者和酒店外顶着烈日仍在劳作的人们却在为今天是否能够多挣五十卢比而费尽心机。
在酒店吃晚餐的时候,大卫从他最后几口菜中翻腾出一条虫子。他非常淡定地将虫子扒拉到一边,把最后一块鸡肉塞到嘴里,然后指着虫子对我们说:“如何处理?”
于是我安慰他:“吃到虫子有什么关系,证明这是没有用可口可乐当杀虫剂的绿色食品!”
“我是说我们要不要投诉!”大卫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博延,这意图很明确。
博延挥挥手,将服务生叫过来,指着盘子里的虫子说:“这太让我们失望了!让你们的经理过来。”
服务生小心翼翼的把经理请过来。经理的大腹便便和鼻子下面的那两撇向上翘起得胡须,看上去很是滑稽。
“先生,有什么需要效劳的吗?”经理说话非常的职业。
“我们无法想象,如你们这样高档的饭店,食物里居然有虫子!”博延投诉。
“是这样吗?”经理端起盘子,仔细的打量那只虫子。“还真有只虫子!”经理显然不相信在他们的饭店里居然吃出了虫子。然后把服务生叫来,板起脸孔,对他叽里呱啦的说了一大堆印度语,最后,服务生将盘子端走了。
“先生,真对不起。我们为你再做一份,可以吗?”经理在转向我们的一刹那,换上了一副笑脸。
“不用了,我们已经吃完了。我们只是想告诉你们,以后为客人做吃得要仔细一些。并不是每一个客人都像我们这样客气!”博延教育起人来一套一套的。
“是!是!”经理一个劲儿的点头。
结账的时候,我们发现大卫的那份没有收钱,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了乖。
两天后,我们准备离开阿格拉,前往另一座北方重镇——斋普尔,那里便是博延那位老友生活的地方了。
临行的时候,我们又见到了那个大眼睛经理,他笑嘻嘻地跟我们道别。
博延从钱包里掏了一张1000卢比的钞票,然后在上面签上自己的大名。他朝大眼睛打了个响指招呼他过来。
“请问还有什么吩咐吗?先生。”
博延把那张钞票递给大眼睛,笑道:“这钱不能用了,拿回去让你女儿保管吧,她会很高兴的。”
“为什么不能用?”大眼睛翻开钞票看了看,“不就是上面有字迹吗?能用。”
“跟你说不能用就不能用,OK?你就拿回家给你女儿,说这是她的偶像送她的,行吧?”
“说笑了。你又不是费博延。你不是要我对女儿说谎?”大眼睛笑道。
“你说我是,我就是了。”博延拍了拍大眼睛的肩,然后又拿了1000卢比给他,“小费。谢谢你,在这里住着我很开心。”
“你真是费博延?”大眼睛异常惊讶地看着博延。
“嘘。秘密。记住那张有字的别拿去花了啊!”博延搂着大眼睛的肩低声笑道。
“天哪!费博延竟然住了我们酒店!天哪!”大眼睛差点没大声叫出来。
“别伸张!”博延捂住他的嘴。
“对不起……先生。我只是……只是太激动了!天哪,我女儿会乐疯的!”大眼睛激动地掏出手机,“先生,我能跟你合个影吗?天哪,你真是费博延!”
博延点点头,大卫便上前拿过大眼睛的手机,替他们拍下了一张合影。
告别了可爱的大眼睛,我们又踏上了旅途。
抵达斋普尔,火车不急不缓的进站,丝毫不因晚点的影响而加快节奏。车上的旅客也不慌不忙,似乎这晚点也是他们生活的一部分,他们早已坦然。车厢里,只有我们这些外国人着急的收拾行李,着急的拥挤在车厢门口。我顿时发觉在形式上,我们是越发的像印度人了,我们也开始扒着火车车门时刻准备往下跳了。
博延那位老友派来接站的司机举着牌子等我们,笑呵呵的站在太阳底下,也丝毫没有因为火车的晚点而心急火燎。反而是我们呼哧带喘地拎着箱子一路跑到司机面前,连声地道着“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谢谢你来接我们!”
司机却用印度人惯有的那种无所谓的表情,笑着回答:“没关系,这很正常!”
斋浦尔是一座“围城”。这个名字中的“浦尔”的意思是用墙围起来的城市,但我们尚未看到城墙,就被司机送到了目的地。于是,我在有意或无意之中对于这“围城”又多了些期待。
“天哪!博延!你可真是创意十足啊。一路上没遇到什么麻烦吧。”一个头发斑白,身着白袍的男人走了出来。
“坎纳!好久不见,你还是那么精神!”博延走上前紧紧地拥抱了那个男人。
“呃……这位是?”坎纳打量着我问道。
“她是文兮,我的未婚妻。”
“原来如此,哈哈,你好!”坎纳友好地跟我我了握手。
“进去吧。如此远道而来,一定累坏了。”坎纳十分友好地招呼我们进入他的宅院。
这是一所有些年代的老式建筑,房子很大很宽,前庭栽着一棵很大很大的菩提树,四周则开满了各色各样的花朵。跟斋普尔很多房屋一样,这屋子的墙面也被漆成了粉红色。
走到室内,更是一片奢华,各种各样的金器闪花了我的眼。
“呃,让我来介绍一下。”坎纳看着大厅中并排站着的两个女子说道。
他指了指一个穿着明黄色纱丽的妇女说:“这是我的大儿媳妇,纳卡丽。博延你应该是认识她的。这就是我的小儿媳妇,兰迪的妻子,帕萝。”他又指了指纳卡丽旁边那个穿着紫色纱丽的年轻女孩说道。
那一刻我仿佛有些明白,这个家庭,应该还是比较传统的印度大家庭,有着分明的等级。
纳卡丽看上去很和蔼很亲切也很大气,我猜想应该是这个家庭里面的当家少奶奶。而另一个女孩,帕萝,则看上去很柔弱,她低垂着头,唯唯诺诺,只是唇边始终挂着一抹微笑,一种习惯性的微笑。
博延跟坎纳许久不见有好多话说,我独自无聊,便在诺大的房子里面四处游荡。
“原来你叫帕萝。”
我正靠在二楼的回廊的大理石立柱上欣赏着楼下的繁花簇锦的花园,突然听到大卫的声音,便忍不住往下看去。
“嘿,帕萝,那天之后我又去过医院,可是他们说你不在……”
“先生,你也看到了,我的家庭十分严谨,所以,请你不要再跟我说话了,更不要这样拉拉扯扯。”帕萝低着头推开大卫的手,然后转身离开。
大卫看着她的背影,有些茫然。
我也有些纳闷,这个女孩儿跟大卫会有怎样的纠葛呢?很显然他们是认识的,可是听博延说,这个女孩儿嫁到坎纳家才只有两年多,他都从来没见过,大卫如何会认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