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匆忙赶到白家的时候,就看到一团光影正围聚在门口。一眼,我能够认出邢大夫的瘦高个儿,白奋进的大个子,白母的光一只手拉着他站在他身前,岑晓的光站在一边,正抱着胳膊跟邢大夫交谈:
“你想要采个血样去化验?”岑晓的语气冷静,可她的光呈现出防备的姿态。
“是啊。”不知是不是因为我知道内情,总觉得邢大夫的声音藏不住的紧张,“那个,他们家白老大不是生病嘛,我就想抽个血拿去化验一下,看看血常规之类的。”
“妈,我不想抽血。”白奋进将近一米八的大个子所在白母身后,有些不情愿地说。白母拍拍他的手,“别害怕,妈在,不会让他们乱抽血的。”
于是他又满怀希冀地转向岑晓:“晓姐姐…”
岑晓没有作答,只是继续问:“去哪儿化验?你那里又没有设备。”
“上城里。”
“哪家医院,哪个部门?正好我过两天要上市里去买一些器材,顺道就带过去了,怕您再多跑一趟。”岑晓的语气挺客气的,乍看之下仿佛只是几个人间的寻常对话,但是字里行间还是能听出些许剑拔弩张的意味。
老邢叹了口气,“市疾控中心。你相信我,你怀疑的那些事,我都在办。”
没想到岑晓的姿态立刻就改变了,身体向前倾,背向后绷了绷,“你报告给疾控中心了?”
“哦,没有,没有。”邢大夫连忙摆摆手。只见那瘦高的光沉吟了一下,用了一种常见的长辈的口吻:“我行医这么多年啊…还是认识了一些人的。你说的那个问题,其实我也早就注意到了,这次就是想拜托那里的人帮我化验一下。”
分明就不是的,我在心里吐槽道,这个邢大夫还真是爱装面子。不过他这个年纪,在村里原本也是德高望重,少有人挑战他的地位。在这个一直认定他是蒙古大夫的年轻后辈面前,难免拿架子,倒也是人之常情。就跟我的一些年长而愚蠢的亲戚一样。
岑晓的光沉默了,转换了一下重心站在那儿,又转头看了白家母子一眼,这才朝瘦高的光凑过去,稍稍压低了声音说:“我们借一步聊一下,我问问你关于疾控中心的事。”
邢大夫点点头,两人往外走出去一段距离,岑晓这才开口:“邢先生,你老实跟我讲。你真的在疾控中心有人?”
邢大夫点点头,“你干嘛不信我呢。我毕竟在这儿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新来的,不清楚状况。”
这样的局面并不好,两方都有所保留,很容易出现信息沟通上的差错。但是没有办法,岑晓不信任邢大夫,而邢大夫却又自有主张。
岑晓没有说话,只好继续道:“那你打算做哪些测试?”
“这个…”邢大夫含混道,“就一般的那些吧,都做一遍。”其实他自然不知道具体要做哪些测试。
“你跟检验员说,除了血常规之外,再做个大生化和免疫,拜托了。”岑晓郑重其事地说,“然后麻烦到时候把报告也给我一份。”
“好的好的,我记下来了。”邢大夫赶紧掏出他那个笔记本来,“那也拜托你劝劝老白家那位了,我可是惹不起。”
岑晓点点头,“放心。”然后转身便欲走,邢大夫跟在她身后。
女人走出去几步,见邢大夫还跟着,便有些疑惑地回过头去:“您还有什么事吗?”
“哦,哦,不是抽血吗?”邢大夫被她的问题问迷糊了。
岑晓的光在那儿站了一下,才说:“验血要空腹的,您明天早上来吧。带上新的一次性大针筒,酒精棉球,压脉带,无菌红黄紫蓝绿灰试管还有细菌培养瓶一支。”
“哦,哦。”邢大夫的声音明显地黯了一些,仿佛被扇了一个大嘴巴似的。他又低头喃喃不知说了几句什么,转身就走了。
岑晓的光站在那儿,却并没有急着回去白家,只是站在那儿,似乎在等着什么人。
很快,在我右手边的一片虚空中,一个光点从地上闪现出来,接着一个人形的光就像是穿过一层薄膜似的,凭空出现在我眼前,是白月鹿的光。
说实话,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这些光是怎么忽然出现的,就仿佛从另外一个时空中走出来似的。我惊愕地看着那个光匆匆朝岑晓的光走过去,一边走还一边说:“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邢大夫来了,说要给你哥哥抽血。看样子你哥哥是不愿意,你妈也不同意。”岑晓简单地将刚才的状况告诉了他,“我问他,他说在市疾控中心认识人,可以帮他做一下化验。我叫他明天来了。”
“你同意了?”白月鹿的声音里有些惊讶。
岑晓的光做了个叹气的动作:“查肯定还是要查的,万一要是查出些什么呢。他要是私下能帮我们做这个化验,倒是帮了大忙了。”
“嗯,邢大夫也不是坏人。”白月鹿点点头。
“我知道啊。”岑晓的声音充满了无奈,“我只是不放心他的技术而已。”
“我懂你的。”白月鹿伸出手来晃了晃她,岑晓紧绷的身形这才稍稍放松了一些。“对了,找我来做我妈的工作?”
“是啊,就是告诉她,明天早上别给你哥哥吃早餐,什么牛奶啊、粥啊,什么都不要吃。任何东西都不要吃,什么面条…”
“我知道啦。”白月鹿止住了她的话,“放心,从小我哥哥犯病什么的,都是我妈带他去医院,她清楚流程。”
“那就好。”岑晓喃喃道,“那我先回去了,今天还要跑几组数据。”
“好的。”白月鹿拍了拍她的胳臂,然后就往自己家走去了。此时我看到白母和白哥哥的光已经在室内了,白奋进高大个光趴在桌子上,被母亲轻声安慰着。一看到白月鹿进来,两个光都抬起了头。
“怎么说?”白母问。
“那啥,明天早上别给我哥吃任何东西,也别喝水,抽个血,到市里化验一下。”白月鹿的声音听起来让人觉得特别舒服,很温和,很柔软。
“真的啊?”白母的光立刻坐了起来看着她。
“查一下,保险。”白月鹿去倒了杯水坐下,“哥最近不是还头疼嘛,查查是不是流感。”
“能不能不打针啊…怕疼。”白哥哥为难地看了妹妹一眼,又看了母亲一眼,闷闷地说。白母立刻摸摸他的肩膀,“没事的,奋进最勇敢了。就一下下,没事的。”
大个子男人又哼哼唧唧了两声,最终不说话了。但他只是沉默了一会儿,就又抬起头来,直勾勾朝窗外张望着:“晓姐姐呢?”
“晓姐姐工作去了。”白月鹿安慰他道,“晓姐姐最近很忙。”
“那,明天谁来抽血啊,老邢他…那个小岑不是说他没有资格证什么的嘛…”白母有些担忧地问。
“这个,他抽血还是会的,而且今晚我就住家里了,明天盯着他…”白月鹿的声音说着说着就小了下去,几个人影渐渐地融化在从窗外射进来的阳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