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邢啊,咋啦,这么匆匆忙忙的?”那一边,老陈拦住了正在匆忙走路的邢大夫的光,关切地问道。
“老陈,最近华老太太的儿子回来过吗?”瘦高身影似乎走了不少路,有些疲惫的样子。
老陈的光沉默了一会儿,应该是在思考,然后才说:“不记得了,怎么了?”
“那你知道华老太太在那儿吗?是不是出去了?”
老陈的光摇摇头:“老太太年纪都多大了,还出去呢啊。每次交水费都是我上她那儿去收的,背都驼成那样了,能去哪儿啊。”
“那会不会是被她儿子或者亲戚接走了啊?”邢大夫又追问。
“嗨,就她家那个白眼儿狼的小王八蛋?他就是长出两颗心来也不会有良心管她老娘的,不然老太太也不至于住那破棚子里,还要天天烟熏火燎的炒花生维持生计。”老陈摆摆手,然后问:“怎么啦,你怎么忽然关心起华老太太了?”
“不是。”邢大夫的语气中带着焦灼,“我刚刚去看她,发现东西都还在,家里没人,心想着不对劲,就找你问问。”
老陈听完,“哎呦”一声,忙问:“怎么会这样?不会出事了吧?”
“我不知道啊。”老邢摇摇头,“而且我看她家纸篓里好多张带血的餐巾纸,别是出了什么事了。”
“那可不得了,”老陈的光一边说着,身形也由站着变成了转身要走的姿态。“不行,我得去找人找找老太太去,别掉山崖里去了可不得了。”说罢,便急匆匆的走了。
那两个身影消失,我回头一看,发现“小邓”和另外一个老陈已经走出去好远了,赶忙跑步跟上,心里的这团乱麻却越扯越大。
有村民失踪了,看来刚才那个回忆应该是更久之后的事情。不知道他们所说的华老太太是否就是被我怀疑为零号病人之一的华秀娥。可惜他们的交谈之中没有涉及更多有关于这位老太太的消息,只是看来她行动不便,应该是长期待在家里的。
那么白奋进和李天豪有没有接触过她呢?我在想这样的一个成年人一个小孩子,怎么会接触村里的一个孤寡老人。但是如果他们之间没有接触的话,那么这三个又是怎么“染病”的呢?
还有,我记得之前在应该是白月鹿的家里,曾经遇到过几个光讨论那个叫“壮壮”的小孩子失踪之事,还顺带提起过华老太太也不见了。但那时白奋进似乎还无恙,这就让我对自己先前的猜想产生了怀疑:难道白奋进并不是零号病人,这个华老太太才是?
但是在没有了解这两个人之前,一切都无从判断。眼下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尾随着前面的两个光影,往邢大夫的房子进发。
此时,我的专属通讯员小陈将查到的信息传回给我了。他不仅没有查到邢仕明的任何医疗相关的执业证书,也没有查到他的任何工作记录,所以基本肯定他没有在任何正规的医疗相关产业工作的经验。
而且还有一点,他也没有查到邢大夫在山东大学的学生档案。不过,他也说了,以前的档案都很混乱,建国前的基本已经找不到了。建国后的一些比较老的档案,也因为各种风波而残缺不全了,基本都靠之后老校友自发做通讯录。因此不能就此否定他的学历,说不定只是档案丢失了。我谢了小陈,一抬头,就看到老陈和小邓的光已经来到了一间外貌挺平凡的小平房前。
此时的小平房早已无人居住,房顶上落满了树叶。面积不算大,地点也比较偏僻,看起来稍微有些萧索。我看着那两个光影站在他门前,老陈去敲门,喊:“老邢,你在不?有点儿事找你一下!”又等了一会儿,见没有人,便转身对“小邓”的光影说:
“这也没办法了,要不你先带我去看一下鸡场的状况吧,到时候我碰到老邢再跟他说。”
“小邓”点了点头,于是两个光影就离开了。
我犹豫了一下,又看着眼前这间有些贫寒的小房子,终于还是无法克制的好奇心占了上风。我一咬牙,决定不再去追那两人,走过去掏出撬棒,一使劲就撬开了邢大夫家的门。
小屋安安静静的,木桌木椅看起来颇为清贫。中间是客厅,上面挂着一张裱起来的书法,写着“悬壶济世”四个字,也不知是哪家的墨宝。从客厅的左边进去就是一间厨房,我看了看碗架上搁着的三四个碗,以及冰箱里的剩菜,估计他是一个人住。
小陈贴心地帮我查了邢仕明的基本资料,他曾经有过一个老婆,但是2009年癌症去世了,没有子女。估计之后的这几年都是独自一人住在这儿。
再往右去,就是邢大夫的书房了。
房间比我想象的要小,只有一张书桌,一把椅子,墙边搁着一个小书柜。看来他把大部分的书都放在药铺里了,这里我只能看到几本明清小说,人物传记之类,都是休闲读物。
不过我也可以理解。每次见到他的光,他似乎不是在药铺里,就是在忙活着村里的大大小小医事。我猜想他可能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药铺里,特别是老婆死后,恐怕家就只成了一个晚上睡觉的地方。
可是在他的书房里,我还是找到了一件意料之中的物件:一张精心裱好的山东大学录取通知书。这张通知书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就连字都是用毛笔写的,上面写着:邢仕明同学,你已被我校临床医学专业录取,请于xx日之前来校报道。特此祝贺!落款:“山东大学壹玖陆陆年陆月柒日”
看到这个日期,我不由地感到一阵辛酸难过涌上心头,忍不住地长叹了一口气。为了邢大夫,也为了许许多多跟他经历了同样命运的人。我想我终于知道他为什么会有了大学录取通知书,有了大学课本,却没有任何在校档案记录,之后没有考取任何医疗类资格证书,而是蜗居在这个偏远的小村庄里,在这间无比清冷的小屋里,当了一辈子的赤脚医生。
那是一个时代的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