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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此时他内力已颇有根柢,心悬许诗亭安危,运桨奇速,这日晚间之时,又刮起了东南风。小船顺风而驶,行程甚快。第二日清晨,船抵洞庭湖西岸。只见岸旁栉比鳞次,座落着一座市镇,两人辛苦了一夜,泊舟上得岸来,寻了一家酒楼,便欲在店中打尖用饭。

刚走到楼口,忽听得有人说道:“罗师哥,这小子神出鬼没,怎地一到晚上,便走得无影无踪,咱们追了一夜,却连影子也见不着半个,你说这小子躲到哪儿去了?”徐峙一怔之间,只听一人说道:“这个我倒说不上来。这小子急匆匆的出去,也不知闹甚么玄虚。但瞧他神情惶急,多半不是好事。咱们便依着他所去方向,一路找将下去,多半便可寻着了。”先一人笑道:“罗师哥见识向来是极高的。咱们便依师哥所言,不怕那小子飞上天去。”

徐峙心想:“他们怎么也到了这里?却又干什么?口口声声这小子这小子,却是在说谁?难道……”笑道:“罗兄、各位师兄,昨日方与各位分手,今儿却又不期而遇,看来人生何处不相逢,实在说得不错。”众人一回头,见是徐峙,登时一齐站了起来,有几人不由自主的手按剑柄,都禁不住变了脸色。

徐峙走到众人跟前,笑道:“各位何必吃惊如此?适才罗兄说道非寻着那人不可,不知要寻之人是谁啊?”罗永陵阴沉着脸,不答他话。一名华山弟子笑道:“洞庭湖聚会场面倒是热闹,但口口声声都是抗元的诸般方略如何如何,着实气闷得紧,咱们兴之所致,便随处玩玩,徐兄也来了,倒是凑巧得很。”徐峙见他言不由衷,微微一笑,说道:“小弟有事路过此间,不料得与诸位相遇,确是有缘。各位别来安好?”那华山弟子尚未答话,罗永陵道:“好得很,好得很。莫说只匆匆片刻,便再隔上一年半载,咱们未必便不安不好了。”说话之时,双目望向横梁,更不向徐峙瞧上一眼,神情颇为倨傲。

那华山弟子说道:“有劳徐兄着问。日前承徐兄替我等解围,心下极是感念,既已到此,便请共饮一杯,以尽故人之义。”当即吩咐重新添置一席。徐峙道:“多谢了。”与采薇对望一眼,两人坐了下来。罗永陵哼了一声,默然归座。

徐峙见各人神色不善,心下早自暗暗嘀咕:“这一干人来到此处,不知有何用意?莫非是为我而来,要寻我晦气?但他们先到此处,却不知是何缘故?”眼见众华山弟子忙着移桌搬椅,看似腾出空地,给二人落座,其实却是将四处去路尽数封住,他心下雪亮:“果然是为了对付我而来。”他瞧在眼里,脸上仍是微微含笑,却不言语。

店中跑堂的忙着张罗,不多时酒菜送了上来,两人均是忧心如焚,见了桌上饭菜,却如何咽得下去?然势逼处此,却又不得不用,只得草草吃了几口。

正吃间,忽听得罗永陵道:“徐兄!”徐峙道:“怎么?罗兄有何示下?”罗永陵道:“恭喜你啊。”徐峙奇道:“恭喜我甚么?”罗永陵道:“昨日听你一番分辟入情入理,此等见识,见之于当世武林之中,实是寥寥无几,我师兄弟几人均是好生佩服。”徐峙知他说的都是反话,但此时身有要事,不欲多起争执,也不以为意,说道:“不敢。以小弟这些才智见识,未令罗兄见笑,已是侥幸,‘佩服’云云,何以克当?却不知那‘恭喜’二字,又是从何说起?”

罗永陵道:“此事给各路赴会的英雄瞧在眼里,大伙儿眼下已是对徐兄赞不绝口,再到江湖上一加风传,焉有不轰动江湖之理?那时徐兄大名播于宇内,我师兄弟等自当先行庆贺。”

徐峙听他语气虽然平平淡淡,但神色之间,显得对自己敌意殊深,微微一怔,随即了然,当下淡然道:“罗兄言重了。轰动江湖甚么的,徐峙虽然狂妄,却还不敢存此奢望。其实罗兄才略武功,无不胜过小弟十倍,要在江湖上扬名立万,那是易如反掌之事,小弟不过机缘巧合,一时徒逞机辩,何足为奇?”

他这几句话本是谦抑之言,但在罗永陵耳中听来,却无一不是当面讥刺,心中大怒,冷冷的道:“徐兄说那里话来?在下与徐兄相比,那是天悬地隔,全然的不可同日而语,何必来说这等反话?”徐峙知他误会己意,但也不欲辩解,只道:“是,小弟失言,罗兄不必放在心上。”

罗永陵更是恼怒,心想你说甚么“才略武功,无不胜你十倍”乃是失言,然则在你心中,姓罗的才略武功,自是无一不输于你十倍了。他性子甚是暴躁,但知比起嘴头功夫来,决非徐峙对手,又不便就此便即发作,当下强抑怒火,转过了头,只喝闷酒。

徐峙举起酒杯,向一众华山弟子说道:“诸位师兄先于小弟到此,小弟却无以为敬,现下借花献佛,敬各位一杯酒。”说着仰头干了。先前那华山弟子道:“不敢,徐兄多礼了。”各自举杯干酒。罗永陵却哼了一声,端坐不动,手指也未碰酒杯一下。徐峙心知这位“罗兄”对己大有芥蒂,见他不受自己敬酒,淡淡一笑,却不言语。

那华山弟子说道:“罗师弟,徐兄既然向咱们敬酒,那是对我等礼敬有加,无论如何,这一杯酒总是要喝的。”华山派长幼之序甚严,做师兄的威权极重,他既如此说,罗永陵不敢违拗,当下端起酒杯,嘿嘿一笑,说道:“不错。徐兄是礼敬有加,在下若不礼敬有加,那可是大大的失礼了。然则我也敬徐兄一杯如何?”手腕一抖,酒杯平平向徐峙面门飞来。这一下力道使得甚巧,酒杯横飞,却无酒水溅出,但只须中途稍遇阻力,酒水便即洒出,徐峙不接便罢,若是伸手去接,势必给淋得满头满脸,不免狼狈不堪。却见徐峙左手徐出,手指挟住酒杯之时微微一转,已将酒杯轻轻巧巧接在手里。徐峙笑道:“多谢,多谢。”举杯一饮而尽。

罗永陵准拟这一杯酒泼去,对方纵不被喷得满头满脸,也必狼狈万状,那知竟被对方轻描淡写的破去,不由得大出意料之外,与另外一名华山弟子对望一眼,都没了主意。

徐峙道:“久闻华山派剑法了得,岂知百闻不如一见,原来罗兄的暗器功夫也是颇为神妙。”罗永陵哼了一声。徐峙又道:“既承罗兄不弃,以杯酒见赠,常言道投桃报李,徐某若不回敬一杯,未免有负雅望。”提起酒壶,斟了一杯酒,说道:“罗兄请!”食指伸出,在杯缘轻轻一弹,那酒杯登时向罗永陵飞去,也是酒水未洒出一滴。

罗永陵心想对方适才不闪不避接下酒杯,自己若是起身趋避,不免是输了一招,眼见来势不劲,当即伸手去接,要学他的样,卸去来势,蓦地里眼前一花,他叫得一声:“啊哟”,急待闪避,却已不及,登时被泼得满身酒水。他一闪未能避开,又惊又怒,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喝道:“恒山派‘疏影横斜’功夫,果然了得!来来来,咱们手底下见个真章。”

徐峙微微一笑,他适才以手指弹杯,指上使了暗劲,初时平平稳稳的飞出,但到得中途,酒杯倾侧,酒水泼出,虚虚实实,原是不易提防。罗永陵却那里知道其中关窍,当下便即上当。眼见他声势汹汹,徐峙摇头笑道:“罗兄一时失手,算得了什么,何必放在心上?”心想:“许姑娘情形不知如何,若是跟他动起手来,不免牵延时刻,可别误了大事,那可糟了。”站起身来,说道:“小弟身有要事,不克多待,这便告辞了。他日有缘,自当重会。”说着团团作了个四方揖,向采薇使了个眼色,举步便走。

罗永陵冷笑道:“徐兄这便想走,未免将天下之事瞧得过于容易,贵派剑法高明,武林中素所仰慕,今日姓罗的想讨教几招。”喝道:“亮剑罢!”寒光闪处,连人带剑的扑了过来。

徐峙双足一点,向后跃开,说道:“罗兄,你我都是正派弟子,份属同门,倘若言语间致有失和,小弟自当先行赔罪,何必闹到以武相见的地步?”罗永陵嘿嘿一笑,道:“赔罪甚么的,可不敢当。不必多言,亮兵刃便是。”说着刷刷刷刷,一柄剑纵横飞舞,青光闪闪,竟是招招不离徐峙要害。

徐峙见他出手狠辣,不由得微微有气,心想:“敬酒之事,原是你先行挑起,既然失手,那也是自己技不如人,怪得谁来?我念在大家是同门的份上,这才处处容让,难道徐峙当真怕你不成?”身形侧处,绕过剑尖,左手搭向他右腕脉门。罗永陵吃了一惊,急忙足下使劲,向后滑出丈余。徐峙笑道:“这一招如何?”猱身欺上,双手抓拿指戳,径自来拗夺他手中长剑。

罗永陵心下大怒,暗想你空手与我长剑相斗,岂非辱人太甚?但随即转念:“他不持兵刃,固是摆明了轻视之意,但我速战速决,于数招之内将你制住,比之胜了你手中的兵刃,也无多大分别。”当即伸指在剑身上一弹,嗡的一声,良久不绝,剑尖不住颤动,蓦地里手腕一振,剑锋随之急转弹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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