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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徐峙见他策马驰逸,又惊又怒,又是惭愧,心道:“早知他绝无放人之意,何必又与他多说废话,只一剑将他杀了便是,眼下纵其自去,却是不易追上。”思忖之际,脚下轻功展开,追了下去。恒山派轻功居五大派之冠,此时他情急之下,全力施展,更是迅速。但马行甚快,早已在十余丈外,一时之间若要追上,实非易事。他心下自责:“此人甚是阴险,乃是六人首领,当时我一上手便擒贼擒王,将此人制住,焉有眼前之事?其时计未及此,以致平白失却了救人良机。”正自怨自艾,猛听得背后呼呼声响,兵刃破空之声大作。他一惊回头,只见一柄长剑激射而出,越过自己头顶,流星赶月般向前飞去,剑尖所指,正是那马上元兵后心。

噗的一声响,长剑及体,直没至柄,竟在那元兵身上对穿而过。那元兵脱险之余,正自狂喜,怎料得到毙命在即,但觉后心一凉,低头看时,见半截剑身自胸口透出,剑尖上血迹殷然,一颗心斗地沉了下去,大叫一声,倒撞下马。他回过头来,双眼紧盯着徐峙,道:“你……你言而无……”“信”字尚未出口,头一偏,气绝而死。

山侧处转出一人,袍袖临风,空着双手,正是陆影秋。

徐峙见那元兵死状甚惨,临死时眼中光芒大盛,似欲择人而噬一般,不禁叹了口长气。

陆影秋道:“此人死有余辜,你叹什么气?”徐峙道:“没什么。我只觉此人死不甘心,有些可怜而已。”陆影秋道:“可怜他们?你今日险些闯下大祸不说,还去可怜这一干人?”指了指地下几名元兵,问:“这五人你又如何处置?”徐峙一怔,道:“这个……”沉吟半晌,才道:“以弟子之见,咱们若以善言感化,使之弃恶从善,倒不失为一件美事。还是解开他们穴道,将他们放了罢?”陆影秋“嘿”的一声,道:“此事你不知其中利害,便即贸然出手,那也罢了,眼下却还来说这些梦话?”袍袖掠处,卷起适才徐峙抛在地下的长剑,随手递出,刺入身前一名元兵“太阳穴”。

徐峙失惊道:“师父,这几人虽然作恶甚多,但此刻已被弟子点倒,纵须惩处,只须使之不能为恶便是,何必去他性命?”陆影秋道:“是吗?你知道些甚么!”说话间运剑如风,将剩下四人一一刺死。众元兵被徐峙封住穴道,丝毫无还手之力,哼也没哼一声,便即一个个尸横就地。

陆影秋收了长剑,剑尖上鲜血一滴滴的滴到地下,问徐峙:“这六人是何等人物,你知道么?”徐峙道:“是元人治下的官兵,但……”陆影秋道:“那便是了。今日你既劫了元人官府所需之人,却又将他们放了,元人能轻易罢休么?这么浅显的道理,你难道不知?” 徐峙点了点头,知他说的乃是实情,虽是如此,但眼见众元兵陈尸于此,终是于心不忍。

当下走到那村妇身旁,那元兵死后,她便从马上溜了下来,座骑无人控御,此时已奔得无影无踪。见她仍昏迷不醒,伸指在她灵台穴上点了一下。过了半晌,那村妇呻吟一声,缓缓睁开眼来。徐峙道:“夫人伤势不重罢?”

那村妇挣扎着爬起身来,咚的一声,跪在徐峙面前,连连磕头,说道:“多谢公子救命之恩,小女子终身铭感大德。”徐峙急忙跪倒还礼,扶她起来,道:“这位夫人多礼了。行侠仗义,解围济困,乃我辈份内之事,万万不必言谢。夫人是何地人氏?怎地会为这几名元兵所掳?”

那村妇泣道:“小女子是中州河南人氏,十余年前因战乱流落于此,便一直居住在此。两个时辰前,这几名官兵闯进家里,说是宣慰使驾临代州,要我前去服侍,便将我抓了过来。幸亏有公子相救,才得脱险。”徐峙道:“原来如此。说来惭愧,其实出手相救的,是我师父,倘若只我一人,夫人只怕此刻仍不免落入虎口。”

那村妇又向陆影秋施礼称谢。陆影秋道:“此为小徒之功,在下原无出手之意,夫人多礼了。”

徐峙道:“眼下这六名元兵已死,夫人自必已为官府所缉,实不宜再居此地,还是另迁别处为是,以免再度为元人所掳。”那村妇道:“是。”徐峙见她衣饰简陋,一摸怀中,却是空无一物,突然间灵机一动,走上前去,在六名元兵囊中一探,倒有二十余两碎银。他捧了银两走回,递到那村妇面前,道:“这里有几两银子,勉强可作迁旅时的盘缠,还望夫人哂纳。”

那村妇道:“不,不,不。小女子蒙公子相救,已经受恩非浅,如何还能收这银子?家中尚有几亩田地,倘若将之卖去,自能当作盘缠。”徐峙笑道:“些些微薄之资,何况又不是我的,夫人何必推辞?只是地下这六位老兄在替自己积些阴功罢了。”

那村妇虽坚辞不受,但最后徐峙说道:“眼下事态紧急,稍有迟衍,立时便是一场大祸,岂容你有变卖田地之暇?”这才只得收了,又即拜倒,问道:“不敢请教公子贵姓?”徐峙见她对自己如此感激,不禁有些不好意思,微笑道:“贱姓徐,家师姓陆。夫人还是赶紧离开此处,一路小心提防,最好是在山西道以外,不为此地官员所知。”

那村妇道:“是。公子大德,小女子只有来生再报了。”含泪站起,向北行去,兀自不住回首凝望。徐峙挥手道:“保重。”那村妇点了点头,转头北行,渐行渐远,终于消失在斜阳古道上。

陆影秋道:“咱们快将这几名元兵的尸身埋了,大道上多有耳目,给人看见,不免后患无穷。”又道:“幸亏这六人未将那女子留下自去,否则回去告知元人,咱们恒山派只怕人人大祸临头了。”

两人将六名元兵抬到山坳,拾起两柄遗在地下的佩刀,在地下掘了一个大坑,将六人连人带刀,一并埋了。五匹死马则弃之山谷隐秘处。陆影秋见搬去死马后血迹尚遗留在道上,当下拔出长剑,将地下血迹一一削去,覆到土下,又伸足踏实。此时已无半分蛛丝马迹,旁人便是于此仔细察看,也难以瞧出破绽。

诸事既毕,二人便即上山,此时天色已然全黑。陆影秋道:“这事只你知、我知便了,不必和旁的师兄弟提起。”徐峙答应了。当下二人用过晚饭,各自安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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