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强烈的刺目的光芒在李雪川睁开眼的一刹那如一柄剑穿刺过来，他的瞳孔瞬间放大，急忙用手遮在眼前。
这是哪里？这是蹦出在脑海里的第一个想法，李雪川身子骤然一紧，另一只手中抓着的矿泉水瓶掉落下来，还好是空瓶子。
就在几秒前，时间指向午夜十二点，李雪川走在熟悉的十字路口，一辆疾驰而过的黑色奔驰以八十码的车速将刚转过脑袋的他撞飞出去，而下一刻他就安稳地坐在了一台音频工作站前。
“砰砰！”他循着声音转过头去，一个有些印象的面孔正焦急地看向他，看她的口型应该是“节目开始了！你发什么楞！”
节目？什么节目？李雪川扭头看向面前的机器，旁边摆放了一面镜子，镜子里是一张陌生又熟悉的面孔，在他脑海深处窖藏的记忆陡然间被轰炸出来，配合上周围简陋的工作室环境，他一下子认出了那是2016年只有十九岁的自己，而这正是他大三时心血来潮的一份兼职，深夜节目的电台dj。
窗外的女孩还在继续拍打玻璃，在记忆的海洋中被冲上岸的贝壳越来越多，尽管他还没弄清楚现在的情形，但总之还是先按照模糊的记忆将节目主持完。
时间已经指向十二点零二分，他酝酿一下对着麦克风说道：“两分钟的留白是否让您悸动难眠的心骤然紧缩？总是在半夜徘徊空空落落的灵魂是否停滞了一刹呢？夜晚的明月，心底的歌声，安眠的城市中你走失了吗？”
他对着窗外的女孩比了个OK的手势，瞥了眼事先准备好的草稿，继续用圆润的嗓音说道：“欢迎收听未眠之夜，我是极光，下面先让我为大家送上一首歌开启今夜的城市夜话。”
虽然过了八年，李雪川仍旧极为熟练地调整了几个音频工作站的按钮，淡淡的女声从电台向整座笼罩在黑夜中的城市弥散而去。
“我淌过洛水河，从白天到黑夜，渐渐冰冷的血液，让我张不开嘴，唱出你最爱的歌……”
如清风拂过心底的忧伤，求而不得的失望，像是十七八岁女孩爱得炽热，碎得彻底，又像是三十岁女人追忆往昔的淡淡倾诉，这首歌正是张清蕊出道时的第一首歌《洛水河畔的夜》，也是李雪川最爱的一首伤感情歌。
李雪川听到播放的歌曲，先是一愣，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恍若隔世的茫然，他看了眼手机上的日期，十月十三日，这首《洛水河畔的夜》刚发出两个月，但是在歌坛没有引起任何波澜，甚至于那些评论家更愿意将注意力放在最近刚出道的两个小男孩组合身上。
“我很喜欢这首《洛水河畔的夜》，轻柔，忧伤，心有千千结，欲说还休。”李雪川见到窗外的女孩对自己打了个手势，他点点头道：“下面让我们进入城市夜话环节，让我们接听第一位听众。”
林锦鲤急忙拿出手机拨通台里的电话，李雪川所主持的城市夜话因为时间太晚，而且本来就是台里不受重视的节目，不然那也不会让个实习生来主持，尤其是有了第一天极为尴尬的无人拨打之后，林锦鲤便承担起了每天夜晚拨打电话编故事的责任。
“您拨打的号码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冰冷的提示声让林锦鲤呆住了，她抬起头，李雪川已经接通了打进来的电话。
“你好，这里是未眠之夜，我是极光。”
“你好，极光先生。”
脆生生的声音让李雪川觉得有一丝熟悉的感觉，他摇摇头驱散内心的诧异。
“请问这位小姐要和我分享什么样的故事呢？”
“极光先生，我很喜欢你对《洛水河畔的夜》的评价，不过你似乎认为这是一首伤感情歌，我想纠正一下，这首歌并不是情歌。”
李雪川承认一千个人眼中会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但是他清楚地记得在几年后，张清蕊已经成为歌坛的流行音乐天后时接受过一次采访，当主持人问到她出道的这首歌曲中所描述的男性主角是谁时，她只是笑而不语，不过从张清蕊的同学，助理等认识她的人口中都会有那样一个近乎完美的学长，很显然这是一首情歌。
这是怎么回事？李雪川知道自己这段实习经历中从未接到过这样一个电话，他扭头看向窗外。
林锦鲤指着黑屏的手机，用口型说道：这个电话不是我打的。
竟然和自己的记忆不一样！李雪川有些激动，因为尽管他喜欢这个职业，但是在上一世不久之后，这个未眠之夜节目就被某个男性健康节目替代，而他一直没有接到第一个真正的电话，这也促使他不再坚持自己的兴趣，安安稳稳地学习计算机，毕业后在一家中型的中外合资企业当个码农。
李雪川整理一下思绪，尽量用他觉得平和地嗓音回道：“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条洛水河，或许澎湃汹涌，或许流水潺潺，那么这位小姐，请问你心中的洛水河是什么样子？你的《洛水河畔的夜》又是怎样的故事呢？”
“这是一首告别歌，对曾经的自己进行告别，对未来将要发生的事情的迷茫恐惧。”
电话那边听声音估计是十五六岁的高中生，李雪川估计大概是青春期小屁孩伤春悲秋的难点破事，他酝酿一下道：“不管是什么样的未来，那终归是你创造的未来，告别不是结束，而是一道里程碑，一块指引向前的路标，前方无论花开花落，哪怕潮起又潮落，归根结底会是不一样的精彩啊！正如诗人南风所言：最狂的风，最静的海，最扑朔迷离的未来，我心所向。”
电话那一段陷入沉默，过了一小会，清脆又甜糯糯的嗓音响起，“极光先生，你说的很好，尤其是最后那一首诗，可是，这种踌躇不前的忧伤不正是女性特有的权利吗？”
李雪川正准备再说些什么，电话已经被挂断，戛然而止，些许的尴尬，他立刻调整情绪对着麦克风说道：“感谢刚才那位听众的来电。”
他手指微动，轻柔的《小夜曲》响起，接下来便是按照剧本进行的心灵鸡汤阶段。
“吁——”李雪川长舒一口气，往椅子上一靠，伸了个懒腰，结束今天的工作。
林锦鲤推门而入，她的手中拿着两个汉堡，递过一个给李雪川，她坐到旁边的椅子上说道：“之前听说我们这一档节目下周就要被砍了。”
李雪川点点头，没有感到惊讶，在他的记忆中确实如此，他心中只是有些遗憾，但是这个世界永远讲究的是利益，所谓的情怀如果不能转变成利益，那么终究只是梦中琉璃。
“那么，要不要努力一下呢？你今天已经接到了第一个电话了。”
林锦鲤眼神灼灼地盯着李雪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