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夏寒风现在住的地方是一间单层的小平房,处在小镇公路上比较边缘的位置上。这间小房子原本是个小仓库,腾空后在里面筑了几面墙便隔出了几个房间。这间房子算起来他们兄弟也住了快五年了,虽然很简陋,却也使他从心里对这房子有了一种特殊的感情。在这里他能感受到一种很温馨的感觉,他不知道这是否就是所谓“家的感觉”,但这种感觉确实令他向往。
房子里唯一的娱乐设施是他毕后才添置的一台21寸彩电,夏阳白天很忙,晚上也都很晚回来,加上他不喜欢看电视,所以电视机就直接放在了夏寒风的房间里。
此刻他就躺在自己的床上,一边看着无聊的新闻节目,一边想着自己的一些事情。
从他有记忆开始,他的生活就是在不断地奔波。他从没见过他的父母,在他生命里所认识的亲人,只有他哥哥和另一个在他八岁那年就消失了的“叔叔”。八岁以前,他和夏阳都被一个男人带着,常年东奔西跑,从不在一个地方呆过两个月。那个时候他并不知道为什么要那样,只觉得可以经常到新的地方玩很开心。现在他已经不记得那个男人的样子了,只记得他有双很有力、很温暖臂膀,经常把他抱在怀里。他也不知道那个男人姓甚名谁,只记得从小就叫他“叔叔”。
八岁那年“叔叔”就不见了,事先完全没有说过什么。夏寒风隐约可以记得,“叔叔”好像是出去给他们买早餐,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这件事他能记得,是因为那天下午过了午饭时间“叔叔”还没有回来的时候,十七岁的夏阳很慌张地带着他离开了住的地方,甚至什么也没有收拾。
从那以后“叔叔”再也没有出现过,而夏阳带着他,也像“叔叔”在的时候一样,不停地换地方。他的小学五年级是在四个地方上完的,初中三年级就换过三个学校。高中好一点,只是换了一次。这一次他在市里上大学,他们在这里住了近五年,是他生命中在同一个地方呆的最久的一次。
他一直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奔波,他记忆中仅有的两个亲人都似乎不愿意让更多的人介入他们的生活,刚刚熟悉一个方,或者说刚刚被一个地方熟悉的时候就会马上离开。甚至这次他上大学,夏阳也非要坚持把房子租在离市区一百多公里的这个小镇上。
几年前在他比较懂事、有了自己的想法的时候,他带着一种兴奋的心情问夏阳,是不是他们有什么很厉害的仇家,所以才要这样躲开他们?结果是夏阳失声而笑,还糗他说武侠小说看太多了。
而他自己也觉得很好笑,现在的社会,还有什么仇能让他们这样躲二十几年的。
想着想着,他又想到了停在外面的车子上,想到了夏阳遭遇的那件诡异的事情,又想到了昨夜那漂亮的女孩子。
他开始用“诡异”这个词来形容那件事情,是因为他心中已经不再坚持自己看法。车子在原地被找到,这无疑就推翻了他原先的猜测,骗子会把骗到手的十几万扔在原地吗?他无法用任何理由来支持自己的看法继续成立。
排除了这个可能性,那夏阳所说的,就真的非“诡异”不能形容了。
电视上正在播报新闻,夏寒风心里想着事情,电视里说什么他都没听清,只是这时电视上出现的一组照片却引起了他的注意。照片是同一个女孩子,每张都是生活照,没有艺术的渲染,却充满阳光的气息与青春的活力。女孩子很年轻,每张照片上她都笑的很灿烂,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贝齿。夏寒风开始就是被她灿烂的笑容吸引的,照片是以横幅的方式在屏幕上方一张张地滚动。夏寒风看到了一张女孩脸部的特写照片,依然是那样迷人的笑容,但是他这一次却看的心惊肉跳、遍体生凉。
电视里女新闻主持人的声音甜美清晰,此刻播报的是一则巨额悬赏的寻人启事:
刘雨,市大美术系二年级学生,今年20岁,两天前离校进行写生作业至今未归。家人甚为挂念,望本人看到此启事后速与家人联系。另望社会大众协助寻找,提供其下落者,一经确认,酬谢30万人民币……
夏寒风从见到那张照片起就这样呆愣着,足足两分钟不止坐姿没有任何改变,连眼睛都似乎已经忘了眨动。
这不就是昨晚那个女孩吗?虽然当时光线昏暗,他并不是看的很清楚,但是凭他看到那一面,就已经足够确认她就是照片上的这个女孩,照片上的人就是她!
而更重要的是,照片上的她,无疑就是夏阳说的那个女学生!
她才失踪两天家人就急着悬赏寻人,显然她有一个富裕并且关心她的家庭,而她也肯定是不曾一次离家这么久过。现在既然她的家人急到出30万来找人,那一定是已经尝试了所有可以联系的方法都没有结果,也就是说她确实是失踪了。而显然,她就是在夏阳遇上她的那一夜失踪的……
夏寒风心中泛起一股寒意。
这一切意味着什么?
夏寒风一时觉得情绪很乱。他出了房间,在冰箱里拿了包花生米,又开了瓶啤酒在客厅里喝起来。自从王哥让他喝上酒后,每当他有什么事想不明白的时候,他就会习惯性地开瓶啤酒,口里酸酸涩涩带点刺激的口味有助于他的思考。
车子在被丢弃的地方被找到,“骗子”不复存在,设想中精妙的骗术当然也只成为了设想。女学生在当天晚上就失踪了,她自己把自己藏起来的可能性不用考虑,因为根据夏阳所说,她确实是出来做写生作业的,而没有任何与谁呕气的迹象。那么是不是可以设想她被抓走了?为什么而被抓?如果因为她可能有的富有家境而被人绑架,那么他的家人应该已经和绑匪接洽过,不可能再登出寻人启事的。如果不是预谋的绑架,有什么必要抓一个尚在校的学生?
莫非是劫色吗?这似乎说的通,但是夏寒风心里是不认同“被抓”的观点的,因为他昨晚刚见过那个女孩。如果是被抓的,那么她既然已经逃出来,不可能不与家人联系。
让夏寒风最觉得奇怪的是,这则寻人启示是根本不应该出现的,因为他昨晚见到她的时候,她分明是自由的。如果说有人在暗中胁迫她,昨晚她也有很多机会寻求他的帮助。那并不是什么难事,就算胁迫她的有很多人,只要她往车里一坐,他一踩油门也就救出她了,可是她并没有这样做。
夏寒风觉得自己的想法都不能成立,他慢慢地想到了夏阳的说法上去,渐渐地开始思考那个荒谬的可能性。他的确觉得荒谬无稽,但却不由自主地想到那个方面。
是不是他的一些固有观点才是错的?
如果是这样,那么那个女孩的失踪……
而她又出现在他的面前……
“不是这辆车”
“不是你”
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