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陈立国!你还有人性吗?”
“你!”
陈立国被夏寒风踹了一脚,力道算不上强,但却让他蹬蹬退了好几步,最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使了半天劲硬是没能站起来。身体太虚弱了。这样的时候受到这样的对待,即使像他这样的人也忍不住动了气,所以坐倒的时候几乎是下意识地喊了出来。喊过了之后却又觉得实在没什么生气的必要。干脆也不起来了,顺势倒在了地上,这个时候气力能省些就省些。
夏寒风半坐着,倚靠在里边的帐篷架上,气喘嘘嘘。表情是惊慌的,眼神却是愤怒的,死死地盯着像死鱼般大张四肢躺着的陈立国。左手支撑着地面,因为虚不受力而不时颤抖着。右手紧握成拳,也在抖动着,像要随时出笼待人而噬的蛇——一只被重伤了七寸,蔫而无力的蛇。
“你还是个人吗?”
陈立国原本就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地躺着,只剩下小腹还有缓慢地起伏证明那不是个死人。闻言,连那仅有的动静也暂顿住了,眼睛却睁了开来,呆望着篷顶,好一会儿才回味过来夏寒风的话。
“你什么意思?”
“你想怎么样!”
“我?”陈立国干叫了一声,费了好大力气坐了起来,对望着夏寒风。看见他那种充满敌意的眼神,有些莫名其妙。
“我不过想叫你起来。”说到这,他的视线也转从与夏寒风的对视中离开,落到了他的右脚上,刚刚正是它,给了他这一踹。“黄老有些状况,我想你一起去看看。”讲到这个他才想起了正事般,摇晃着站了起来。
夏寒风一时没反应过来。
陈立国移到了门口,掀起来逢帘,光线更多地照了起来,小小的空间完全亮堂起来。陈立国这时停下,回过头来。夏寒风这才注意到陈立国脸上的神情十分的憔悴,从来都梳得整整齐齐的一头发丝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像极了草窝棚。眼窝深陷,脸颊瘦地朝后边缩了进去。才几天工夫,几乎已经变得让人认不出来了。身子也是微微倚偻着,抓着篷帘的手枯的像根鸡爪,完全没有了往日的潇洒和俊傥,反而像个疯乞丐,哪有刚刚的凶狠和威势可言?
“醒了没有,醒了就一起去看看黄老。”陈立国斜视着夏寒风,说话有些有力无力。又反常地叹了口气,却再没说什么,出去了。
陈立国此时的态度让夏寒风不禁迷茫起来。怎么回事?难道我在做梦?刚才的一切都只是梦境吗?他试着回想那种他觉得一辈子都不可能忘掉的“香味”,可是却发现自己对它已经很模糊了,陌生的有点像从未经历过一样。幻觉?梦境?
也太真实了!
心里头有千般疑虑。是梦境吧,那样的事情太荒诞了,应该只是个恶梦。可为什么没有一点从梦里醒来的感觉?夏寒风觉得自己陷入了一种十分迷茫的境地中,就像处在一个四面八方都是浓雾的地方一样,分不清东南西北。而现在,他分不清的是现实和梦境。
好一会儿,夏寒风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不在自己帐蓬了,正跟在陈立国的身后不远的地方向岛中央走去,不由得大惊失色。他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出来的,更不知道自己走了多长时间!刚刚这一段路,他完全没有一点意识!
“想什么事想得这么入神?”夏寒风突然停在原地,陈立国便也停下来,只是他的神情却是十分的疑惑。
“我……我们这是去哪?”现实?梦境?陈立国?难道要把我引到偏僻处杀害吗?一时间脑子里闪过许多荒诞的,可怕的假设。
“你这是怎么了,还没有睡醒吗?”
“我……你……你是说我刚才在睡觉吗?我一直在睡觉?”
陈立国疑惑地望着他,点头。
“我看到黄老醒来了,可是很奇怪。我看到他的时候他就在朝这边走,我叫他他也不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幸好这个方向只有这一条路,我想叫你醒你一起去看看。只是你睡的很沉,叫了半天也没醒,我就拧了你一下,却叫你给踹了一脚……做噩梦了吗?”
夏寒风闻言苦笑:“做了个噩梦!”果然是个梦,除了梦还是什么?夏寒风回甩甩头,觉得有股闷气被甩掉了,心里的负担一下子不见了。
见鬼的负担!夏寒风心中自嘲,自已竟有这样疑神疑鬼,糊涂不清的时候。
这一下心里的疑虑没有了,心思也明朗了。黄老不还是好好地在吗?就陈立国现在这个样子和自己没什么两样,连走几步路都快要虚脱了,哪点有凶样呢?
真是一个奇怪的梦!
“走吧,再耽搁怕追不上黄老了。”陈立国伸过手来,夏寒风下意识地想避开,又忍住了。
怎么了呢?一场梦而已!这样想着,他抛掉了心中那股莫名其妙的敌意,和陈立国相互搀着向前走去。
这条路夏寒风之前经过好几趟,终点是岛北面的一个小海滩。他们一路都没能追上黄一飞,但总算在海滩上找到了他,当时黄一飞正面对着大海静静地站着。海风很大,吹得夏寒风他们摇摇欲倒,若不是使劲地搀着对方,恐怕站都站不住。
见到黄一飞好好地站在前面的时候夏寒风心中仅剩的一些疑虑也一释而空。可是更多新的疑问又涌上心头:
黄老来这里做什么?事先夏寒风已经觉得黄老不可能再醒得过来了。现在不但醒了,而且看起来精神很好,完全不像生过一场“大病”的样子,甚至这么多天水食不进造成的影响也一点看不出来。黄老站在海风中,站的比他们都直,都定。目光远远地望向大海远处,呼呼的海风都快把他们吹离地面了,而黄老却连晃都不曾晃一下。
若不是看见他的头发也在风中狂舞着,夏寒风几乎认为他站的那个地方根本没风了。
而且黄老醒过来有什么理由不先去看他们,而顶着这么大的风来这里?
事情真的有些出乎想像,对这些事情夏寒风觉得自己有种深深的无力感。对,是无力感。夏寒风突然发现,这种感觉从他们一上岛的时候就开始缠绕着他了,只是到现在才发现。
不对,还要更早,在他们还未上岛,甚至还未登船之前就有。是的,比这还要早。回想一下,从小乐写出了这个岛的座标开始,黄老就一直行为反常,而也就从那个时候起,这种无力感就一直跟着他了。
原本是四个人一起的行动。可是他却觉得自己完全是个局外人。而且不仅是他,恐怕还有陈立国和小乐,他们三人在这次行动中都是局外人!他们一起被卷进了一件他们都不知情的怪事里来。而这件事的关键,就是黄老。
一切问题的关键都在黄老身上。这个岛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跟黄老有关系的秘密?
之前黄一飞一直都昏迷着,夏寒风有再多的疑问也得不到解答。现在他终于清醒了,夏寒风暗自决定今天一定要问个清楚,把心中诸多的疑问都弄个明白。事实上,今天若不问个明白,不知道明天还有没有机会问了。
“黄老!”
夏寒风远远地喊了几声,才发现在强劲的风息中自己的声音根本就传不出多远。事实上即使没有风,也不会好多少——他已经虚弱没力气喊了。
在这里引不起黄一飞的注意,那只有再往前走。但是这个时候夏寒风遇上了一件怪事:他怎么也走不出去!
有一股相对他而言极强的力量拽着他,使他不得前进分毫!
而当他终于发现这股力量的来源时心情更是惊讶莫名,拽着他的竟是陈立国,就那样单手抓着他的右手腕,木然地站着。夏寒风使了下劲想挣出手来却发现陈立国那只手上仿佛有无穷的力量,紧紧抓着他的手,任他使尽力气挣扎也不动分毫!
按说夏寒风现在的体力是十分虚弱的,能使出来的劲力也是小的可怜,可以说现在若有十岁的男童这样拽着他的手令他脱不开身他也会觉得是正常的。但是十岁的男童可以,陈立国却绝对不可以。因为他们两人现在是处在一样的境地中,都已经虚弱到了极点,谁也不可能再使出这么大的劲来让另一个人动不得分毫。何况,他夏寒风的体质原本比陈立国要好!
可是现在事实却是陈立国仿佛随意地拽着他的手腕,并没使多大力气,而他却怎么也挣不出来。甚至连他以全身的重量向后倒去的时候也没能拉动他一点点,这太反常了!
“我们过去把黄老叫回来。他刚刚舒醒,身体受不得这样的强风。”挣不开,夏寒风只有开口让陈立国放手。
但是他没有松开那只有力到怪异的手,连动也没动一下,仿佛根本没听到夏寒风的话。夏寒风心里突然一阵焦躁,忍不住喝了声:“放手!”
陈立国依然不为所动。夏寒风喊过了之后才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头。刚刚他的注意力一直在自己的手上,想挣开来。现在不由转向陈立国的脸,看向他的眼睛,看看他想要干什么?
一看之下令他陡然而生一种战悚的感觉。陈立国的脸上此时是一种怪异的表情。说它怪异,是因为夏寒风对它觉得非常陌生,这是一种在陈立国脸上从未出现过的表情。他的眼神虽然经常是冷漠的,但是绝没有现在这样凶狠过!连他的表情也是前所未有地出现了一种厉气。
这一刻的陈立国,落入夏寒风的眼中就只一个词能形容:可怕!
夏寒风此刻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离他远远的。手腕被他抓着的地方一丝令他发悚的凉气滋生、漫延,一瞬间像有千百条毛毛虫爬遍了身体,让他一阵惊心,忍不住一阵颤栗。
这一刻的陈立国,再没有一点夏寒风熟悉的样子,浑身上下透出一种令人压抑的——煞气!
夏寒风狠命地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这见鬼的梦还没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