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王睿所料,楚天翔此举彻彻底底征服了这些汉子的心。与田横的轻生重义相比,楚天翔这种体察入微的关切更是温暖人心。
汉高祖六年五月,随着其他四百名女子陆续抵达草原,而楚天翔这时也已经找到了新的领地。原先流波邑落控制的小小区域显然已经无力承载这许多人口,所以当这些汉子到来之后,楚天翔便着手在寻找新的土地。由于西去是强大蛮横的匈奴,所以他只得将眼光投向了乌桓以东。最终在乌桓的东侧发现了一片不大的瓯脱(无主之地)。这里西、南皆依乌桓,北则与夫余(与今朝鲜族同属穢貉)接壤,东北则与挹娄(古称肃慎,秦汉称挹娄,南北朝称“勿吉”;隋唐称“鞣褐”;金元明清称“女真”)相去不远虽然夫余和挹娄对于这次扩张心有不满,但是由于楚天翔有乌桓浩天部的强大骑兵以为后盾,再以他的纵横游说之能以及日后年年互市粮食的许诺,最终还是顺利的拿下了这片土地。
由于有流波邑落作为基地,浩天部又给予诸多协助,所以尽管迁徙之路颇为崎岖,但总还算得上顺利。及至六月中旬,数百座小小木屋已是拔地而起,俨然一个新的庞大邑落。由于这里尚属草创,颇为艰苦,所以虞姬与小柔儿等都留在了流波邑落,好在相距不远,可以不时探望。
随着构成木篱的大桩被一根根的打下,也到了给这个新的土地取名的时候。众人感念楚天翔的恩情,又思虑最让刘邦寝食难安的莫过于昔日的强楚,便给此地取名为北楚。而眼前的这千名男女,便是这北楚开疆拓土,草草创建的元勋。初时,楚天翔有些担心这会引起汉朝的不满,可仔细一想,眼下刘邦忙于翦除异己,北面又有匈奴虎视眈眈,一时间哪里顾得上这片苦寒之地。何况,刚来这里便已有约,以墨家之法治理,讲求兼爱、平等,也不便以己之威信,拂了众人之意。
由于有了上次在流波邑落垦荒的试验,加上王睿不仅送来了《后稷》、《神农二十篇》、《野老十七篇》等书,居然还为楚天翔送来了一个农家的传人,所以这次的垦荒也是极为顺利。农家亦是诸子百家之一,只是因为专研农事,难登大雅之堂,所以一直无法兴旺,传人也是极为寥落,也不知王睿用了什么方法,居然寻得这秦蜀来,虽然年不过三旬,但在农桑之事上,便是积年的老手也难与他抗衡。尽管北地寒冷,又以过了春播之日,但他还是找出了粟、麦、穄等可种之物,又传授众人“耦耕”之法,夫妻二人同执一犁,划土耕种,虽颇为辛苦,但也其乐融融,这些壮士造反之前,多是耕地出身,略经点拨,便干的有声有色。
东北大地,民族繁多,战火频仍,所以对于整饬军备,楚天翔也不敢掉以轻心,除了农事之外,亦不废武功,他出自鬼谷,操兵演练自是不在话下,所以每日这些男儿晨起演操,随后屯田耕地。眼下这些汉子中也不乏精通杂艺者,于是锻铁作坊,制弓作坊,木器作坊等等也渐次而起。
这北楚虽原是一片飞地,但是山水相依,物产也颇为丰饶,不乏异兽山珍。因此,楚天翔每隔半月,便会将所获差人送到朱雀客栈交于王睿变卖,再换为北楚所需物资悄然北运,除此之外,还颇有盈余。渐渐的,数月过去,北楚已是草具规模。只是这虽以墨家思想治理,讲究平等,但若事实拿出来千人公议,未免也太没有效率。因此,楚天翔与众人稍加商议,定下了三条规矩。
“其一,按照周制划分管理,每五户为一比,每五比为一闾,各设比长,闾长,而战时,这个比长也就转为伍长,统领五户的男子。按照现在北楚的情况,共有五百户人家,分为一百比,二十闾。日常小事,由楚天翔署理,若遇事不决,则由楚天翔与二十位闾长公议,只有出征结盟等大事,方由全体公议。”
“其二,尚同,北楚所有收入均交北楚钱库,各户所需均按人头数目从库中支取。若有额外用度,则据情况多少,由比长或闾长公议。若对北楚有功,则另有奖励、”
“其三,尚贤,闾长,比长等职,都由众人推选而来,每年一选,唯有贤德者方可居之。”
自此以后,北楚之地越发的井然有序。夏去秋来,转眼便到了收获的季节,肥沃的黑土上一片丰收的金黄,早就胸有成竹的秦蜀得意的拈着自己的胡须,楚天翔也是长长的松了口气。
与北楚的欣欣向荣相比,刘邦的处境则未免显得有些狼狈。
※※※※※※※※※※※※※※※※※※※※※※※※※※※※※※※※※※※※
高祖六年春天他亲手播下的种子,现在也到了收获的时候。
高祖六年秋,东灭东胡,西取乌孙的匈奴帝国,终于按耐不住骚动的铁骑。三十万精骑,直取长城后一路南下,直抵马邑,兵困韩王信。
自知不敌的韩王信此刻自然不愿为刻薄寡恩的刘邦丢了性命,几次与匈奴媾和,却被来援的汉兵一一看在眼里。刘邦一封严厉的书信:“专死不勇,专生不任,寇攻马邑,君王力不足以坚守乎?安危存亡之地,此二者朕所以责于君王”,却没有换来敲山震虎的功效,却彻底的将韩王信送入了匈奴人的怀抱。
本该收获的秋天,新生的大汉帝国却丢掉了北面的屏障--马邑,韩王信献城之后,与匈奴一起挥师南进,直入雁门,轻取太原,一时间竟占领了大半个太原郡。
安插在太原郡的少年,迅速将消息通过朱雀客栈传到了北楚,这些刘邦的仇人们却并不开心,他们宁可在战场上与刘邦决一雌雄,却不希望异族来蹂躏边境的百姓,饮马在中原大地。这种情绪看上去是那么的矛盾和不合理,然而它却是那样的真实,即便在其后的数千年,内战频仍跟抵御外敌始终是那样的交错不停,混乱无序。
是夜的北楚,分外的寂静,明月高悬在空中,带着些秋日的凄冷和沧桑。
月夜下,楚天翔正在挥洒长剑,举重若轻,与以往剑势的凝重雄浑相比,今天的剑法显得有些恣情肆意,重剑宛若无物般被他信手而举,幻出了千道剑影,剑气透过剑尖散发出来,离开数丈,仍可感到阵阵寒意,周围的青草被剑气掠过,都已如刀削般的整齐。
正舞到酣时,却有一阵采声响起,田巨和秦蜀不知何时已到了不远处,驻足而观。楚天翔这才还剑入鞘,已是大汗淋漓。
秦蜀拎着新酿成的麦酒,缓缓走来笑道:“可有兴趣喝上一杯?”
楚天翔报以微笑道:“惫夜前来,想必有事,那就边喝边谈吧。”,说完已将二人引进屋里。
麦酒微微带着一丝苦涩辛辣,仔细回味却是十分的甘冽,意味悠长。楚天翔不禁赞道:“秦兄妙手,此酒风味之佳,实属罕见。”
秦蜀得意的一笑道:“此酒之佳,亦是出乎我的意料。这东北大地,虽然寒冷,土地却是极为肥沃,阳光充足,今年所收的粟、麦,都比在中原时更好,酿出酒来也是味美甘醇。”
田巨亦是一笑道:“是啊,起兵前我就是种地的。这的地比起我们那,真是要肥上太多!真是可惜了!”
听到这里,楚天翔已知二人来意,笑道:“二位来意,莫非是为了那太原的灾民?我也正有此意!”
秦蜀、田巨听得大为惊异,赞道:“确是为了此事,不知先生有何主意?”
楚天翔缓缓道:“此番匈奴南进,太原以南不知有多少灾民。我等虽与刘邦仇深似海,但边境的百姓却是无辜。我北楚地虽不广,但现在已是耕种不及,若是引些灾民来此,不仅可以救他们于水火,也可增强北楚的实力。”
此言一出,听得那二人是拊掌称妙,显然此事颇合人心。此事不宜耽搁,于是连夜召集二十闾长,不过片刻,便做出了决定:“由安插在太原郡的少年将愿意北来的青壮者,由朱雀客栈引至北楚。这倒非对长者的歧视,实在是北方的寒冷与长途奔波的劳顿恐非体弱长者所能承受。同时,筹备进兵至汉、匈与乌桓交界处的瓯脱(无主之地),静观其变,顺便可以救助流民。”
由于出兵之事尚需全族公议,所以次日一早,各人便召集所属进行商议,结果令人吃惊,竟无一人反对此举。
救援行动有条不紊的迅速展开,只是太原郡毕竟只有四人,虽然朱雀客栈多次增派人手,但是一般百姓大多不愿远离故土,宁可在家乡忍受战祸无常。最多也就是去南边诸郡暂避,愿意北来的却是不多,及至初冬来临,到达北楚的青壮者亦不过千人。而楚天翔这时已带了三百轻骑,悄悄到达了边境之地。
而这时,在长安城中那刚刚建成的长乐宫里,高坐在龙椅上的高祖刘邦,面对匈奴和韩王信的节节胜利,再也按耐不住心中的愤怒,面对着满朝的文武吼道:“废物!废物!一群废物!这江山才打下几天?居然让匈奴人打到太原来了!我看过不了几天,坐在这个位子上的就是那匈奴的冒顿了!”
群臣听得瞠目结舌,却是无话可说,匈奴有三十万控弦之士,弓马娴熟,疏忽来去,个个悍不畏死,战力实在极强,加上韩王信熟知太原形势,胜负可想而知,只是这些长他人志气的话如何能在这里说出来?群臣倒也不是不愿效力,只是臧荼、韩王信被先后逼反,韩信左迁,英布为了避祸也长期称病,谁要带兵掌了军权,只怕日后难免有所不测。
沉默了半晌,刘邦又要发作之时,却见萧何缓缓站了出来,施礼后缓缓说到:“陛下不必担忧,匈奴虽然强悍,比之当年的强秦,西楚只怕尤有不及。臣保举一人,领兵出战,必可一战而胜!”
刘邦眉头一动,问道:“好!好!你要保举何人,快快说来听听!”
萧何俯首磕头道:“若臣所言有不当之处,还望陛下恕臣妄言之罪!”
刘邦心中掠过一丝不详的预感,但还是毅然问道:“寡人就恕你无罪,你速速讲来。”
萧何昂首朗声应道:“淮阴侯韩信!”
刘邦恚怒道:“这等目无君长的乱臣,提他作甚!”
萧何连忙叩首谢罪道:“臣有罪!只是韩信曾对臣言,人生一大憾事便是不能效仿昔年李牧,蒙恬,北驱异族,以至于眼见匈奴日日坐大!若是抗击匈奴,臣保此人不会生出异心!”
刘邦信手拿起手中把玩的玉雕,冲着萧何砸了过来,口中犹自恨恨的道:“休要多言!难道寡人便不如他?传寡人口谕,三日内点兵三十万,寡人要亲自领兵!讨伐匈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