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年轻的楚天翔来说,他或许有足够的时间忍耐,然而对于已是垂暮之年的汉高祖刘邦来说,时间却已经不多了,他决定要在有生之年为子孙扫除掉一切威胁,因此出手也愈发的迅速起来。
眼下威胁最大的莫过于韩王信,此人不仅正值壮年,而且封地颖川郡北近巩、雒,南迫宛、叶,东有淮阳,是昔年韩国的属地,历来民风骠悍,步军战力超强。加上这韩王信是故韩襄王的孙子,在韩地颇具威信,这就越发让刘邦感到不安。可是此人素来谨小慎微,一时间刘邦也抓不到什么把柄。思之再三,刘邦做出了将其改封的决定。
汉王六年春末,刘邦以防御匈奴为由,将韩王信的封地由颖川郡改为太原郡,治所放在晋阳。虽然爵级不变,但是明眼人一看便知这是刘邦在消减韩王的实力。韩王信倒也不傻,立即上书,以晋阳距离匈奴边界太远为由,主动请调到位于边境的马邑,连消带打,以图减轻刘邦的疑虑。对此,刘邦自然是欣然接受,却未料到竟由此给子孙带来了绵延近百年的深深耻辱。
刘邦这次果断的调开韩王信,既在人们的预想之中,却又快的在人们意料之外。楚天翔亦是所料不及,在他所有的情报中,都显示韩王信虽然在楚汉相争时反复过几次,但是自从如愿拿到颖川郡之后,对刘邦是忠心耿耿,所以在他的游说计划中,韩王信几乎被排在了最后。也许是时来运转,也许是上天眷顾,居然由刘邦送来了这么一个天赐良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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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已近春末,草原上的晨风依稀带着些许的寒意,雁然峰的野花方自怒放开来,团团簇簇,娇艳动人。楚天翔早早便到了峰上采摘野花,这些日子来,他发现刚刚半岁的小柔儿对鲜花分外的敏感,因此每日清晨都会来采些给她拿去把玩,自己也可趁着宁静独自想些事情。
清晨的雁然峰,袅无人迹,清新幽静,楚天翔随意采摘了些山花,眼见朝阳初升,霞光四射,好不魅力,不禁极目远眺,可竟然发现远远的来了一群人马,越有数百人之多,队伍整齐,直朝着流波邑落的方向扑起,不知是友是敌。
楚天翔大惊之下,急忙飞速下山,他此刻剑经心法已窥上乘门径,不过片刻功夫,便已到了邑落,匆匆通知桓勇召集人马整装以待,这边刚刚收拾停当,摆开阵势,那一群人马已到了眼前,楚天翔粗粗一点,竟有四五百骑之多,均是身着黑衣,腰间悬着一柄短刀,都是些身长力大的骠悍男子。
虽然无论人数不及苍鹰邑落,威势却不在其之下,这让桓勇和楚天翔都不由得暗暗心惊,上次那毕竟是有准备之仗,眼前这个阵势如果是敌非友那可真要了命。这时,人群中已闪出一骑,马上武士方面大耳,虬髯满腮,威势惊人,那人出阵后直冲过来,也不搭话,却是围着楚天翔左右打量,半晌问道:“这位可是楚天翔楚先生?”
楚天翔眼见这人语气甚为客气,心中大定,颔首应道:“正是楚某!”
那武士却是一个唿哨,清脆响亮,随即朗声道道:“没错,就是这里,终于找到了!”
数百骑齐声唿哨,一起围了过来。楚天翔想了半天,也是毫无头绪,只得问道:“你们。。这是来自哪里?找楚某何事?”
那武士却是一头扑倒在地,说道:“在下田巨,领五百徒属来参见主公!”
楚天翔听的满头雾水,这人刚刚问及自己姓名,显然是来寻自己,可是这主公却是从何说起?疑惑道:“田壮士找的确是楚某?这主公又是从何说起?”
田巨平静的脸上忽的现出一丝伤感,黯然道:“楚先生可曾记得当日在聊城翠香阁上曾有人给过您一块令牌?”
楚天翔神色一变,问道:“确有此事,莫非你们是田横的属下?”
田巨黯然点了点头,说道:“我等原是他的属下,不过现在已是先生的人。”
楚天翔上次重返中原,已是知道了田横的噩耗,此刻见了他的部属,回想当日与他在翠香阁上纵论墨家治国之道,义气相交,心中一阵伤感,双眼已是隐隐红了,悲声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且仔细说与我听听!”
田巨哽咽道:“那日聊城我家主公赠与先生的令牌实是我田家军的军令,我家主公昔年和田儋和田荣两位兄长一起举兵,铸有军令三块,所到之处,可以尽调我田家军人马。后来田儋大人被秦将章邯所杀,他的令牌也落到了我家主公手里,那日聊城一晤,我家主公觉得先生有经天纬地之才,假以时日,必可实现他所未尽的理想,便将一块令牌转送给先生,以免日后他和田荣大人有所不测,无人可以传承。”
楚天翔万没想到田横当日信手一抛,竟是为此,顿生知遇之感,叹道:“只可惜田兄已经故去,否则在此把酒言欢,该是何等快意?我听说他乃是自刎而亡?你等又是如何找寻到我这里?”
田巨亦是一叹道:“那日汉使郦食其来我军中和议,谁料韩信竟趁我商谈之际,提兵来攻。我家主公烹了那郦生后,已是不及准备,被韩信一战而败,齐王田广也被杀死,我家主公自立为王,且战且退,最后领着我等五百余人逃入海岛之上。后来刘邦传书说‘田横来,大者为王,小者乃侯耳。不来,且举兵加诛焉’,我家主公不忍见我等平白送命,亦不愿再起战乱,便让我等留在岛上,留了个锦囊与我,便带了两位门客前往。行至洛阳三十里外的偃师驿店时,刘邦出尔反尔,下诏说要‘斩头一观’,主公遂自刎而亡,由门客将人头送往刘邦处,以保全我等性命。刘邦匹夫居然还惺惺作态,假模假式哭了几声,以王礼葬了我家主公!”
说到这里,田巨已是泣不成声,缓了片刻方才接口道:“这些亦是后来汉使来劝我等归降时所言。我等原准备自杀殉主,却记起主公当日所留锦囊,拆开一看,却写着‘我此一去,生死难料。若我有不测,你等万不可一死了之。须去寻得一人唤作楚天翔,我当日在聊城便已将田家军令交与他,你等日后须得好好辅佐此人,我之私仇,报与不报均在两可之间,只是你等务必寻得此人,此乃我之遗愿,切记切记!’。既然主公遗愿如此,我等只好买通汉使,让他禀报我等早已自杀,又造了些衣冠冢,随后自寻了一个荒岛避了避风声,后来发现中原亦是贴满了缉拿您的通告,只得暂且放下此事,等风头过去。说来也巧,上月居然在胶东郡碰上当年在聊城打架的兄弟,几番追问,才算知道了您的下落。兄弟们一番合计,决定分批出关,到塞外会合,便一起来了这里。”
楚天翔听到这里方才恍然大悟,田横的遗愿显然是为了让这些汉子不要自寻短见,当然,也有希望他们和自己能够替他实现那不曾实现的治国之志的意思。至于自己安插在胶东郡的少年们,想必与眼前这些汉子中的不少人在聊城一起共醉过,被认出来也不足为奇。不过对于这些少年未经许可暴露自己的形迹,楚天翔心内还是有些嘀咕,不过转念一想,这些少年经过这些年的磨练,四人一组,相辅相成,只怕早就成了人精,估计早已就摸清了底细和来意,遂一笑了之。
不过两三百人的流波邑落,一下就多了五百人,热闹自是可想而知。幸好家家的箱底都还压着几顶帐篷,刚到晚上,草地上已是飘起了朵朵白色的蘑菇云。族里举行了盛大的篝火盛宴,欢迎远道而来的客人,草原上的邑落地位的高下,最主要的便是战士的数量,而这五百生力军的加入,无疑让流波邑落在浩天部乃至整个乌桓的地位都已随之改变。
不过望着黑压压的人群,楚天翔却有些头痛,首先就是语言的隔阂,邑落里除了桓勇、桓戎以及其他少数几人,几乎无人懂得汉话,而眼前这五百人的日常生活与邑落是休戚相关。然而更让他挠头的是食物,虽然饶乐水里有的是鱼,雁然峰上獐子、野鹿也不在少数,但是五百个彪形大汉个个食量大的惊人,春夏两季倒还好,到了深秋入冬,河水成冰,大雪封山,到那时候只怕要有大麻烦。不过相比最后一个问题,前两个倒有些微不足道了,眼前的这五百人都正值壮年,血气方刚,此处风平浪静,无须打仗,若是没有女人和家室,时间久了,终究不是个办法。草原女子又大多开放,若是一来二去生出事来,自己对桓勇也无法交待。
思来想去,楚天翔做出了两个令所有人感觉匪夷所思的决定:
首先,他将五百人分为一百伍,五人为一伍,屯田垦荒,同时派人通知王睿采购农书和五谷的种子送来。之所以这样,不仅仅是为了满足五百人的食粮,更重要的是他隐隐感觉到,之所以异族时常南侵中原,跟他们太过依赖放牧有关。一旦暴雪袭来,牧草都被大雪覆盖,牛羊冻饿而死,对于一个放牧的邑落就是灭顶之灾,就算是流波邑落这样半是放牧半是渔猎的也会陷入饥荒。他很想通过半游牧半农耕的方法,看看是否能够解决这些部落的饥荒问题,也省得边境的百姓屡屡遭殃。
其次,则是让王睿寻找百名愿意远嫁到塞外的女子送到乌桓,此时,天下尚有多处战火方熄,流落街头,衣食无着的女子比比皆是,官妓院里的苦命女子更是数不胜数,此事自然办来自然是轻松无比,只是可怜了王睿的钱袋。
据说当百名女子刚被送走,王睿便和刘捷喝了个酩酊大醉,仰天长叹道:“昔日周公吐脯,天下归心!今日大哥送女,更在周公之上啊!”
平日里忠厚憨直的刘捷这次却嘿嘿一笑道:“听说去的有五百人之多,这次不过才寻了两成而已,还有八成等着你呢,你就多多留神吧。”
话音方落,眼前的王睿已是一头仆倒在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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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不太舒服,所以休息了大半天方才更新,晚了,多多包涵:)
另:史书所载,五百壮士自刎于今即墨市田横镇的田横岛,岛上有碑为记,但这均是后人所撰。另有史学家怀疑,此五百人或东渡扶桑,也有说到了今美洲,皆似有实物可佐证,也并非尽是空虚来风。这里因行文所需,稍加篡改,也算是个美好愿望,英雄义士不至于草草了此残生。。何况。。这么多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