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做了那个梦。
紫山,蝶儿引着她,再次来到一座不知何时而建的一个庙宇,还是一个女子在诵经,她再次上前呼应,再次被惊醒。
“啊!”
她轻呼,从梦中惊醒,羊脂般的眉头汗珠粒粒,轻喘着气。
为什么自己又一次梦到这个梦?为什么自己总是想看到她的容貌?
自从离开江南,她变了许多,多了些许的迷惘,些许的无奈,些许的泪伤。
他也不见了,他似乎消失在她的世界中。
昨日她问翠儿:“家丁中楚姓家丁有几位?”
翠儿红着脸答:“只有一位。”
她明白了,翠儿喜欢他。
翠儿又答:“不过,他好像消失了,不在王家了。”
他消失了,就这么消失了,挥一挥衣袖,消失不见。
王家大院,冷清了,可能也是入秋后的冷气,也可能是家丁、丫鬟们怕触怒近日来伤心的老爷,也可能是她的心冷了。
她想江南了,那间书舍,那片田野,那座残桥……
她想回江南。
“翠儿,哪天我如果回江南了,你愿意陪我一起吗?”她柔声问翠儿。
翠儿听闻,急忙回答:“愿意,翠儿愿意。”
“那便好。”她轻笑。
“你我是姐妹,回江南后我会为你寻一门亲事。”她笑道。
翠儿脸红,羞涩道:“翠儿只想一直跟着小姐。”
她笑了,轻轻抱住翠儿,道:“你若安好,我便安心。”
翠儿眸子湿润,很感动。
今日,王老爷又派翠儿唤她过去。
大厅内。
“惜花,不要怪伯伯,我也是迫不得已。”王老爷哀愁。
她望着苍老了许多岁的王老爷,缓缓开口道:“我有两个要求。”
“你说,只要王伯伯能做到,必会答应。”王老爷大喜。
花惜花第一次松口,提出要求。
“我想带着翠儿回江南。”她轻轻道。
“好。”王老爷略微思索,答应了第一个要求。
“解除婚约。”她再次道。
王老爷眉头一皱,良久再道:“好。”
王老爷的两个“好”,并没有让她露出笑容,行了一礼,便回了厢房。
她心烦躁,回去之后倚在窗前,为花儿修剪,也未能让她心情愉快。
翠儿此时推门而入,走到她身前,欲言又止。
“翠儿,你怎么了?”她看到翠儿脸上的表情,柔声开口问道。
“小姐,您…您是不是……”翠儿也不知如何开口问。
“何事将你弄的如此愁眉。”她微微一笑道。
“您是不是答应老爷……”翠儿欲言又止。
“是。”她已经知晓翠儿的问题。
“小姐,您为何要答应老爷为少爷与您举办冥婚。”翠儿一脸愤愤。
她轻轻道:“我毕竟与他有过婚约,虽然如今阴阳两隔,婚约依旧在。”
“可是…”翠儿焦急,她觉得小姐有些不值。
“翠儿,此事过后你陪我一起回江南吧。”她握住翠儿的手,轻轻笑道。
“小姐,您去哪翠儿会一直陪着您,除非小姐不要翠儿了。”翠儿坚定道。
“傻翠儿,我怎么会不要你呢,日后莫要再这样说。”她故作生气,板着脸道。
“嘻嘻,翠儿知道了。”翠儿吐了吐舌尖,也知道小姐并未生气,轻轻摇晃着她的手。
“古灵精怪。”她纤指轻点翠儿的额头,轻轻笑道。
“哪有…”翠儿娇嗔,撅着小嘴,笑容盈盈。
冥婚在后天举办,王家举办冥婚的消息也传遍了天策府。
王家本就是天策府的大户,一举一动自然有不少人关注,前几日的王家少爷惨死案引得天策府的寻常百姓茶余饭后多了几分谈资,也惊动了官府的捕快衙役,整日奔波查明案情,可如今毫无进展,王老爷也花了大价钱悬赏。
猜测不断,争论不绝,忽然之间,许多版本的故事流传于巷头街尾……
有人说,王家少爷遭遇山贼……
有人说,王家少爷自小有病……
有人说,王家少爷作恶多端……
有人说,王家少爷触怒神灵……
自古以来,只要对于一切未知的事物,人都充满想象,而这些想象,那个不是酒足饭饱之后的消遣。
饿着肚子的人,可没空想这些……
其中一个版本,说王家媳妇是百年不遇的天狼之命,而且还是外克之命,何为外克?
一位帮王家少爷超度的道士在茶馆之中,为大家讲述。
天狼之命本就是孤煞,此生注定孤身一人,不然煞气会传到至亲至爱之人,而天狼之命中的外克之命则有些特殊,对于至亲毫无影响,对于至爱则克之极处,即便克至死,也未能停止,会永堕地狱,遭受那万劫不复,着实恐怖。
而破除的唯一办法,与之冥婚,与冥人圆房,煞气破之,自然可再入轮回,不受万劫不复之苦。
而天狼之人将慢慢苍老,仅剩三年寿命,这便是代价。
外界流言蜚语,院内凉风习习。
近日来,她发觉丫鬟与家丁们见着她时,低着头,加快了步伐,都不曾与她打声招呼,匆匆绕着她远行,甚至有些丫鬟落荒而逃。
“怪异的很。”她对翠儿说道,将原因说明。
翠儿则是很不以为意,笑着道:“也许是近日院内的气氛太压抑,神经错乱了吧。”
“小姐,您…能不能…拒绝老爷的要求,不与少爷…冥婚。”翠儿忽然断断续续道。
“怎么了?你是不是有什么想说的?”她笑着望着翠儿,柔声道。
“没有,没有。”翠儿神色忽然有些紧张,急忙摆了摆手。
她柳眉微凝,狐疑的轻轻望了翠儿一眼,不过她对于翠儿很信任,如同信任自己一般。
“小姐,明天便是冥婚了,您害怕吗?”翠儿弱弱的问。
她轻轻点头,鬼神是这个时代最让人惊悚与忌讳的事情,她又岂能不怕。
怕又如何?
避之不得!
翠儿微微动唇,似乎有话要讲,但最终还是放弃了,不过眼神中透露着一股莫名的色彩。
翠儿轻轻望了她一眼,轻轻的…
翠儿出去了,屋子内仅剩她一人,与微淡芬芳的花儿,与徐徐拂面的风儿,与枯黄轻轻摇曳半空的落叶,与这冰冷高深的大院,一起沉默…
她知道,她从一开始就知道,外界流言蜚语,外界视她如魔,但她又能如何?
她轻裁着花儿,修剪着横枝,动作很慢。她忽然觉得,花儿与她一样,无法自已。
“嘶。”她轻呼,食指尖晶莹剔透的一颗血珠浮现,吮住食指,眉头微皱,有些吃痛。
不小心,剪刀刺破了手指。
她伸出食指,望着伤口处,又一颗晶莹剔透的血珠再次浮现,倒映着她的脸。
也不知怎么,她望到了他。
不卷珠帘,人在深深处。
她是真的喜欢他。
她也知道他喜欢她。
但,她不能喜欢他,因为不许,因为世俗不允。
他依旧在喜欢她。
她觉得,有一个人喜欢她,感觉真好,虽然她想他放弃。
自相矛盾,如同这个世界。
自相矛盾!
下一次,她遇见他时,她还会问他,惜花否?
虽然,已不知有没有下一次。
但她望着天空,期待着下一次。
花儿,请你带着秋日残留的芬芳,随着风儿,带给他我的思念。
树儿,请你带着即将冬眠的生机,随着思念,带给他我的祝福。
虽然生活不易,憧憬可以很美。
因为,这个时代,唯一不受限制的,便是我的胡思乱想。
我在胡思乱想,思他想他,这是我唯一能做的。
他呢?
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