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
万物生末,枯寂随死。
树上,青丝渐逝,枯黄泛生。
花上,鲜红暗淡,黑斑驳多。
今日,历史上也有着一笔墨迹。
今日,皇帝驾崩,举国缟素。
王家大院。
灯火依旧,却白衣着着,弥漫悲意。
大厅里,八个棺材,一棺在前,七棺在后。
哭闹喧天,哀吼不绝。
“坤儿,你走了为父又该如何…”
“坤儿,白发人送黑发人,这如何让我去见王家列祖列宗…”
“为父会为你报仇,一定抓到凶手,跪在你墓前…”
“坤儿,为父答应你母亲,会为你寻一门最美的妻子…”
王老爷悲伤欲绝,嚎啕大哭,甚至几度哭昏过去,也无人敢上前劝导。
她许些伤悲,许些凄凉,许些迷惘,许些的………欣喜。
她也不知欣喜从何而来。
躺在棺材里的是她名义上的未婚夫,还未与她喜结连理便已魂归西兮。
她流了些许泪,殇了会心。
她与棺材里的人终于有了一面。
苍白无色与平静的脸,看得出死前,并未遭受虐杀。
她望着,看着,盯着,棺里的人。
现在他死了,自己又该如何?
还未出嫁,却变成了寡妇,上天是在惩罚自己吗?
她些许的悲凉,本是天暖,心却凉,无故发寒,寒意袭身。
“翠儿,取件衣裳来。”她轻语。
翠儿轻轻点头,低声道:“小姐,您稍等。”
翠儿转身,便去取了一件衣裳。
足足到了子时末,丑时将近,王老爷又哭昏了过去,结束了这场哀悼。
家丁、丫鬟们,已经在棺材前差不多跪拜、哭喊了五六个时辰,已经腿肿,眼花,嗓子发痛,实在也扛不住了。
她也从始至终,未曾离开,毕竟自己是他名义上的未婚妻。
翠儿搀扶着她,她的腿已经入麻,酸肿无力。
回房之后,她入了被褥,望着梁顶,久久未眠。
她依旧寒意阵阵,即便是在被褥中,也阻碍不得心中的凄凉。
他死了,那一纸婚书,已成虚设。
他死了,那往后自己,又该如何?
是继续留在王家,做那未亡人?
或是回归于江南,做那书舍女?
她不知,她做不出选择。
她在胡思乱想中,渐渐入眠。
王家少爷于第三日下殡,与之同时的还有七名家丁,王老爷伤痛欲绝,甚至请了道士为之超度,一直超度过了头七才算完毕。
第八日,王老爷招她来大厅。
翠儿与她一同到了大厅之中。
王老爷没有了往日的和蔼笑容,苍老了许多,佝偻着腰,用力搀扶着拐杖,手微微颤抖,发如雪白,话音低沉,冲着翠儿道:“你先下去。”
翠儿只得下去,临走前,偷偷望了她一眼,满是关心。
王老爷沙哑道:“坐吧。”
说罢,自顾自的先是坐到主座。
她也只得坐下。
王老爷坐下之后,道:“惜花,时至今日你虽未过我王家的门,但伯伯却一直将你当做王家儿媳,可怜我那坤儿无福,未能娶你过门,我…我…”
话至此,王老爷哽咽,丧子之痛,非一时半刻能消。
“王伯伯,莫要伤了身,惜花多谢伯伯的爱护。”她轻声道。
好一会,王老爷才忍住悲伤,长叹一口气,道:“坤儿无福,吾儿无福…”
她也不知如何劝导。
继而,王老爷继续道:“我年轻时,遇到了坤儿母亲,我当时逃荒而来,而她是本地的望族之女,我们一见钟情,不顾后果的在了一起,她与家族从此断了感情,与我一起拼搏,才有了今日的王家,可惜,她生下坤儿三年后,因病去世。”
王老爷诉说着他的过往,顿了顿,再道:“我欠她很多,她临走前叮嘱我,务必照顾好坤儿,为他娶得一门最美的媳妇,我答应了,之后在江南老友李老头哪里看到了你,定了这份亲事。”
她静静听着,王老爷诉说这些,应是有其原因。
王老爷说出了最终的目的,道“惜花,能否看在王伯伯的面子上,与坤儿成亲。”
与王坤成亲?
她瞬间惊悚,寒意如三九天中的冰雪般,覆盖在她的每一处。
王坤已死,如何成亲?
她愣愣的望着面前哀求的王伯伯。
“惜…惜花不知王伯伯的意思。”她多希望是自己听错了,出现了幻觉。
王老爷神情认真,道:“我希望你与坤儿成婚,完成他娘的心愿。”
“王伯伯莫不是说笑,王坤表哥已经不在了,如何成婚?”她在惶恐,她不知王老爷究竟想要如何。
王老爷听闻她的反驳,许久不语,神色转变。
“冥婚!”王老爷闭目而言。
今夜又有雨。
雨小而雷大。
她倚在窗前,出神望着花儿。
翠儿推门而入,她也未曾察觉。
“小姐?”翠儿喊道。
她未应。
“小姐!”翠儿加重了语气。
她才转头,望着翠儿,不过,她的眸子似乎无神,暗淡。
“何事?”她轻轻道。
翠儿看的出,自小姐从老爷哪里出来之后,仿若丢了魂般。
“小姐,外面又下雨了,您可要注意点身子,您身子本来就弱。”翠儿关心道。
“嗯。”她点头,再次望着花儿,不言不语。
翠儿知晓小姐心中有事,搬来火炉,放些许火炭,再端一杯温水,放些许艾草,静心安魂,也就轻轻出去,关上了门。
又是一度秋雨落,伴风叶枯碎微院。
又是一人独清苑,花香泛异无人知。
她捧起温水,轻饮。
艾草微苦。
但,哪比得上心苦。
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院深幽处,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