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意盎然。
她醒了。
推开窗来,迎来春风拂面,携着柳叶与青草的芬芳,如洗涤身心般。
“小姐。”翠儿笑盈盈站在门口。
她走向翠儿,拉着她的手进了屋子,还不忘纤指一点翠儿眉心,假装嗔怒道:“叫姐姐便可,说了多少遍了。”
翠儿只是笑,不言语。
“住得惯吗?”她柔声道。
翠儿闻言,如一只麻雀啄食,笑着点头。
“那便好。”她安心道。
“姐姐,你神色有些憔悴,昨晚没有休息好吗?”翠儿看着她面色似乎有些苍白,问道。
“嗯,昨夜做了个梦。”她点点头,如实回答。
翠儿眸子一亮,问道:“是不是噩梦?”
她摇摇头,昨夜她梦到了他,梦到了许多的往事。
“哦…”翠儿突然拉着长音,调皮道:“那一定就是春梦咯!”
说完,还一脸笑意,直勾勾望着她。
“讨打!”
她面色一红,作势佯装要动手,翠儿却跑开,躲在远处笑声不断。
“成天胡思乱想些什么,看来要帮你寻一处婆家了。”她也笑道。
翠儿一听,原本的笑意消失不见,小跑来到她的身前,拉着她的手,撒娇道:“姐姐,我不想嫁人,我想一直陪着你。”
她笑着道:“哪有姑娘家不嫁人的。”
翠儿却很蛮不讲理道:“就不嫁,我要一辈子陪着姐姐,除非姐姐不要我了。”
花惜花听到翠儿的这一番霸道言论,也只有笑着摇了摇头。
她简单清洗一番,便带着翠儿前去看望父亲。
父亲还在昏睡,呼吸平稳,面色也不再苍白。
端详着父亲那苍老的容颜上,些许地方沟壑般的皱纹已开始蔓延,岁月捉刀,不饶人。
她清楚的记着,她离家之时,父亲尚未如此,虽然担忧与懊悔时常,但还带些期许,王家能善待于她,女子的归宿,终究是嫁为人妇。
嫁入深墙闺阁,总比落身于瓦草,强得多。
这也承秉着,天下父母的心思,尤其是这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时代。
忽然,梁伯敲门,在外言道。
“王冬阳来访,小姐可去见?”
她轻声道:“让冬阳哥哥在大厅稍等一会,我随后便来。”
她又看看翠儿,道:“翠儿妹妹,你在此帮忙照看一下。”
翠儿点头,道:“姐姐的父亲,便是翠儿的父亲,只要姐姐和老爷不嫌弃。”
“傻丫头,说什么呢,姐姐怎么会嫌弃你,我父亲也为人和善,再敢胡说八道,看我不打你。”花惜花佯装生气。
其实,她也知道。
翠儿自小卖入王家,为婢做劳,总是在内心里感觉低人一等,尤其是长此以往,自己也接受了命运的安排。
如今,又来到一个陌生的环境,除了她以外,翠儿再无亲近之人,想要根除这种想法,非一朝一夕能成。
“希望翠儿能慢慢好起来吧。”她这般想。
将父亲之事安排妥当,这才向大厅走去。
王东阳一身青衣,容貌颇为俊朗,坐在偏坐,微饮温茶。
而,花惜花缓步而来之时,他抑制不住的喜悦,涌现于颜,不由自主的站起身来。
随即,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尴尬的冲着花惜花一笑。
“惜花妹妹。”
她点了点头,笑道:“冬阳哥哥。”
王冬阳道:“昨夜听闻老师病重,难以入寐,特一早来向老师请安,不知老师现如今可安好?”
“父亲昨夜偶感风寒,寻来郎中,喝了些药,如今已无大碍,多谢冬阳哥哥惦记。”她欠身施了一福。
“何言谈谢,老师对我恩重如山,自小我家本就贫寒,若非老师免除学费,准许我在学堂听课,恐怕如今我还在家田之中锄草种地,不识斗大字,不懂万事理,老师授业之恩此生难报。”王冬阳诚恳道。
她报之以笑,了解王冬阳的为人,曾父亲言道,王冬阳是最像他的人,人正品端,自身有股儒风榜行,志谷阖满,有大担当。
王冬阳自然不会冷场,谈起赴京赶考趣闻奇事,一路风光。
她自是听着,面有兴致,时而掩嘴轻笑,时而又询问,她也未曾远游,山河绚丽,异地风情,颇为有感。
“冬阳哥哥,金榜未张,那这三年你又当如何呢?”她道。
王冬阳笑道:“仿效吾师,启智点路,为朝廷培育栋梁,为世间再添读书人!”
“好!”
花惜花还未开口,门外处,有声而响。
“父亲!”
“老师!”
大厅门口,梁伯扶着李德文缓步而行,小翠也紧随其后。
花惜花与王冬阳欲上前搀扶,李德文一挥手,道:“我还未病入膏肓,不至于这般,有老梁扶着就好。”
梁伯将李德文搀扶至大厅主位,坐北朝南,压压手示意,沙哑道:“都坐吧。”
花惜花拉着翠儿坐在右侧,王冬阳也微一躬身,便坐在左侧,梁伯则是束手而立于李德文身后。
男左女右依席而坐,寻常人家或许不会如此,但李德文是揽荷镇中唯一的先生,极其注重礼节与教养,尤其是自家中。
“刚才,行至门口却听闻冬阳意远志豪,我心甚慰,不枉我寄予重望。”李德文语气无力,但是带着欣慰的目光望着王冬阳。
“全凭恩师所教,故而冬阳懂得了盛世之安乃千万人共筑,一人蚍蜉难撼江山巍峨大树。”王冬阳恭敬道。
“不错,但冬阳你错言一句,人非蚍蜉,江山亦非大树,更不可撼之,树有枯老之时,而江山要千代长存,似那川腾浪江,而我们要做那疏通河流的石子,哪里堵塞,我们就顺着河流,借力冲撞,为朝廷江山,平民百姓,做一只有用的石子!”
李德文由低声高起,面色潮红,目光如炬,一瞬间气势磅礴,仿佛整个人浩大难视。
“咳…咳…咳…”
突兀的咳嗽起,众人皆慌,梁伯端水,李德文吸溜几口,才缓缓稳定心神。
“无妨无妨,只是心至所激,仿佛回少年时般,哈哈哈。”李德文摆摆手,哈哈大笑。
“冬阳受教了!”
王冬阳起身,抱拳作揖,恭敬的拜了三拜。
“我那学堂自我病时便荒学至今,明日你替我讲学去吧。”李德文道。
王冬阳惶恐,拜倒而下,道:“恩师之徒我岂能代之!?”
“莫要妄自菲薄了,此事就这样定了,若连此事都无法做成,以后也难成大事!”李德文不容置疑道。
花惜花也道:“冬阳哥哥,父亲对你可是委以重任,也是对你拭目以待。”
王冬阳还欲要再推辞,又听闻她言,话至嘴边,又咽了下去。
“不负恩师厚望!”王冬阳郑重道。
夜饭而散。
王冬阳牵马回望。
她送他出来,他走了几步,回望却不见她。
他多么希望,她会望着他的身影到虚无。
清风徐影月稀疏,独望佳人已全无。
难述其意望若知,情不自禁又怎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