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是因有爱你与你爱的人存在,所以称之为家。
家人,是在你内心最柔软堡垒中的人,才称之为家人。
可亲,可爱,更应可敬。
“梁姨。”忽然间,她的话语中带着些呜咽,她虽然在极力克制,但依旧有些不由自主哭腔,些许心酸,在家人面前,仿佛有了宣泄口。
自小,梁姨对她无微不至,父亲一生未娶,自然她也没有名义上的母亲,梁姨却代替了这个角色,母爱的光辉洒落在她的身上。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别站在门口了,赶紧进来吧。”梁姨拉着她便进了门,翠儿拎着行囊紧跟其后,傅伯则是去招待王家车把式,礼节断不可丢,这是老爷最注重的细节。
“梁姨,我父亲可安好?”她知道父亲年入古稀,虽身体还算硬朗,但岁数毕竟摆在哪里,还是让她远在天策府时,就时常担心。
“你刚走时,老爷身子骨依旧如初,可就在前半年突然就开始酗酒,怎么劝也劝不住啊,身子骨也是越来越差,前段时间更是晕倒在课堂上,郎中前来诊断,是忧虑与酗酒所致,课堂如今也停了,暂时安心养病,幸好你回来了,老爷应该会开心许多,你好好劝劝老爷吧。”梁姨脸上充满了担忧之色。
“啊!怎么会这样。”她一脸惊容。
随后,她将身后的翠儿拉上前,道:“梁姨,这是我的妹妹,她叫翠儿,你带她寻一间厢房,我去看看父亲。”
梁姨也未多说,父女重逢,可能是最好的良药,便带着翠儿走了。
她走向父亲的房间。
“铛铛铛~”
“何人?”房间内传来苍老且沙哑的声音,与她印象里声音爽朗的嗓音不再相符。
“父亲,惜花回来了。”她轻声道,眸子里,微含泪,单手擦拭,不愿父亲看到,因为这样,他老人家会比她还要伤心。
屋子内,一阵沉寂。
忽然,门开了。
他叫李德文,一生无妻,育人一生。
他也是花惜花的父亲。
华发苍苍,但掩饰不了正气浩然。
身躯佝偻,但隐藏不了傲骨铮铮。
眸皱无神,但抹不去隐藏的明亮。
一位标榜于已的君子。
更是闻名遐迩的儒者。
德与才兼备受人尊敬。
揽荷镇上唯一的先生。
“惜花,你…你回来了。”李德文苍老的面庞带着许久不见的笑容,激动,欣慰、愧疚、爱惜等等不一而足。
他欣慰,膝下无儿,仅有一女,自小乖巧懂事,从未让他有过忧愁。
他愧疚,当初老友来访,酒后乱言,稀里糊涂,将她的婚事定了下来。
他爱惜,那是自己唯一的孩子,虽非亲生,但亦如亲生,视如己出。
一张经历过尘世沧桑而苍老的脸上,浮现如此之多的神情,不可谓之寻常。
“父亲,我回来了。”她笑了,带着一如儿时的天真笑容,在父亲面前,她永远都只是一个孩子。
李德文面色泛红,激动所致,但多年来的荣辱不惊的君子涵养,所支撑他未曾失态。
“父亲有恙,请赶紧入屋,莫要加重。”她急忙道,本就夜深,风乍凉,又正处门口,风灌其间,体易受寒。
李德文点头应声,花惜花急忙上前搀扶,颤颤巍巍入了房内。
房内生有火炉,明火腾腾,映得四周明亮。
花惜花将火炉下的风口打开,使得火炉温度提高,又将其拉近父亲跟前。
李德文看着这一幕,不由得湿了眼,老天真的待他不薄。
“你怪父亲吗?”李德文沙哑着嗓音,语气中微微颤抖,他怕,他真的很怕,她…会怪他。
花惜花一时语塞,她想脱口而出“不怪”二字,但心却真的有些许抗拒。
当初,因为父亲酒后许诺,应了老友的请求,将她远嫁天策府,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人,她当时真的感觉到了绝望。
她没有反抗,当父亲老泪纵横的将这一则消息告诉她时,她沉默许久,便点了头。
忠、孝、信、义是父亲一生的恪守。
她知道,如若不去,父亲的一生再无清誉。
她想了想,便应了。
花惜花握住父亲枯骨包皮的手,望着父亲,从父亲的眼中望到了满满的亏歉以及深深的自责,这些都是她不曾看到过的。
“不怪。”花惜花展颜一笑,握紧父亲的手,再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古如此,惜花本应听父亲的。”
李德文听完此话,却摇头落泪,接而咳嗽连天,面色绯红。
“父亲,您没事吧,我去给您倒杯水。”花惜花端了一杯温水,李德文颤颤巍巍的接过时,却因咳嗽剧烈,不慎掉落,甚至呼吸也困难起来,大肆的喘息。
“父亲,父亲您没事吧!”
“来人啊,梁姨,傅伯…”花惜花已经开始了慌张,急忙跑出房间大喊。
很快,梁姨便跑了过来。
“父亲病情加重了,快去请大夫。”还未等梁姨开口询问,花惜花哭喊道。
“好,我这就去,老头子,快去牵马。”梁姨拉着半路跑来的傅伯,便一同跑出了大门,去镇中请大夫了。
已是五更天,清冷如霜。
大夫已经来过,开了些药,并叮嘱道:“莫要再让老爷子心神起伏剧烈,老爷子本就身体骨弱,再加上心火,容易再有意外情况。”
她刚刚回来,回到她以前的厢房,一切依旧如初,屋子中所有的一切与她临走时,分毫不差。
梁姨送她回厢房时,道:“自从你走之后,老爷曾吩咐,你房中一切不许乱动,而且,你走之后,老爷也时常来到你的屋子中,一待便是一晌,一待便忘了时间。”
她隔着窗,望着清冷的月,撒下的皎洁铺满了小院的青石板,仿佛真的如霜降般。
冬末春初的晚上,依旧散不去的寒气弥留,这是冬季的最后留恋。
今晚真冷。
她却很暖。
乍寒还暖?
应是心暖驱寒。
她面朝月宫,轻闭双眼。
她面朝银盘,眸如星灿。
仿若如梦,一切如同一场梦。
她笑了,躺在床上,既然是一场梦,那么明天就应该醒了,一切的一切,都应将恢复如初。
她闭上了双眼,入了眠。
时间一点一点逝去,待到清晨,这一场梦,便到了终结的时候。
蓦然,她醒了。
“梦?那他呢?”
房中,响起喃喃自语的困惑声。
紫山的一幕幕,犹如泡沫梦幻。
今夜,她又无眠。
梦还依旧在,只叹心太乱。
“这场梦,恐怕难醒。”她心中默想,默叹。
相思如梦初醒,忆中人是否常依然在?
若梦醒消云散,凄凄凉凉又把谁人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