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灵悠悠转醒,只觉头疼欲裂,张开眼时望见头顶窗幔,正心奇身在何处,耳畔只传来一阵悠扬的琴声,清逸幽雅,婉转连绵,闻之心神甚是舒泰。
唐灵伸手向腰间探去,匕首仍在,心中稍安,正要起身,一只温软的小手搭在自己额头上,耳边传来一声稚嫩的声音:“别动。”
唐灵向旁一看,只见一个极为可爱的小女孩站在自己床边,小女孩乌黑的头发在头顶上扎成一个髻,前额垂挂着刘海儿,小脸白皙晶莹,弯弯的眉毛下有着一双水灵闪亮的眸子,明净清澈,透着一股天然灵韵。
唐灵迷迷糊糊的问道:“这是哪里?”
那女孩伸出左手食指放在唇前,示意他不要出声,白嫩的小手握起一根银针轻轻扎在唐灵胸前,唐灵顿觉胸口一阵麻酥,随即甚感畅快,好似一股清流于心间流淌。
唐灵自幼习得“金匮十八针”,心想:这女孩年纪不大,下针认穴如此精准。
随着这小女孩一针针落下,唐灵头脑愈渐清晰,耳边琴声也越加明朗,曲调悠扬婉转,如丝丝细雨延绵不绝,合着桌上香炉焚起的缕缕青烟,自己仿佛身在一幅唯美的画中。只是这琴音有些熟悉,难道这是错觉?
约莫半个时辰,那女孩擦了擦额头细汗,将银针一一拔出,攥在手心,说道:“好了。”
唐灵微微一笑,道了声“谢谢”。
女孩将被子拽过,盖在唐灵身上,轻轻拍了怕。唐灵见她小小年纪,手脚勤快,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孩一边将银针收在一个红色的锦囊中,一边回答道:“我姓夏,名叫晴多。”
唐灵觉得此名深有诗意,随口道:“遥夜泛清瑟,西风生翠萝。残萤栖玉露,早雁拂金河。高树晓还密,远山晴更多。淮南一叶下,自觉洞庭波。”
女孩睁着大眼睛望着唐灵,问道:“你怎么知道?”
唐灵对她笑了笑:“猜的。”
女孩忽然问道:“‘湖水古月,三景成影’,此句应怎么对?”
唐灵听她童音娇嫩,玲珑可喜,越看越觉可爱,说道:“倒也简单,这句为拆字联,可对……”
只闻琴身乍停,一人从帘幕后转出,声音有微斥之意:“晴多,你师父给你出的考题,怎么问起旁人来了?”
唐灵只觉此人声音甚是熟悉,向前一看,来者一袭绿衫,外着红衣,此人竟是那日在岷山湖畔遇见的可疑男子,宋昱!
唐灵心中猛的一紧:“宋昱,宋帝王?”
晴多见被说破心事,小脸一红,气鼓鼓的去将桌上收拾药箱。宋昱缓缓走进,摸了摸晴多的头上的髻,对唐灵道:“王成兄弟,近日不见,可还安好?”
晴多撇着小脑袋,背了药箱出门而去,临走时不忘对宋昱做了一个鬼脸。
唐灵望着女孩天真模样,舒心一笑,此刻虽是面对宋昱,心中也无半分恐惧,对宋昱笑道:“宋兄就不要和我打哑谜了,既然落入你手,是杀是剐,悉听尊便。只是要从我唐灵口中问出半个字来,可是有些难。”
宋昱笑道:“难道宋某人在你心中就这般不堪?”
唐灵想起自己被东方大帝府中人追杀时情景,眼中又泛起凌厉之色。
宋昱叹道:“也罢,想必唐兄和我鬼域积怨颇深,在下抚琴一曲,就当向你赔罪了。”双手轻拍,两名年纪尚轻的白衣侍女从帘后走了出来。
左侧的妙龄少女怀中抱着一个鸢尾古琴,右侧少女弯腰将桌子擦拭干净了,二人将琴面对唐灵端正放好,重新焚起一炉香,宋昱这才坐下,二女俯首站在宋昱身后。
自古有琴艺有“十不弹”:闻丧不弹,奏乐不弹,不净不弹,心杂不弹,事冗不弹,有求不弹,不净身不弹,衣冠不整不弹,不焚香不弹,不遇知音者不弹。
只见宋昱调弦转轸,娓娓弹了起来,琴声委婉绵柔,券券而来,如高山流水,汩汩韵味,似深谷幽山,潺潺回荡。
宋昱一曲弹毕,问道:“这曲子如何?”
唐灵听他话语温和,直言不讳道:“不怎么样。”
此言一出,宋昱身后二女微微抬头,面露惊异之色,能当面顶撞阎君的人可是从未见过。
宋昱也不生气,淡淡问道:“哦?哪里不好?”
唐灵道:“阁下琴声韵味十足,单凭音律来讲,未见得哪里不好,就是当世乐师恐怕也难找出像你一般的人,只是曲调中一味的幽怨叹息,未免缺少了些男子汉气概。”
宋昱长笑一声,叹道:“恩德相结者,谓之知己;腹心相照者,谓之知心;声气相求嗜,谓之知音,总来叫做相知。唐灵兄,你我一见如故,不如在此结拜为兄弟,你意下如何?”
唐灵见他眼神真挚诚恳,不似作伪,摇头道:“你是鬼域阎君,我是唐门弟子,自古云‘道不同不相为谋’,你对我有救命之恩,唐某感激不尽,只是结义之时休要再提。”
宋昱轻抚琴弦,叹道:“檀木银丝鸢尾寒,一曲思量对己弹。春风满座皆朋友,欲觅知音难上难。”
唐灵道:“承蒙兄台美意,不是唐某不识抬举,只怕我回到唐门后,你我成敌对之势,恐到时再次相遇,身不由己。”
宋昱面不改色的道:“只怕你回不去了?”
唐灵眉头一皱,道:“你不放我走?”
宋昱摇头,拂袖起身,面对窗格向外看去:“并非我宋某人执意留你,只是唐门如今已改弦易帜,你若此时回去,恐怕凶多吉少。”
唐灵一想到父亲死于唐芍之手,双拳不由的握紧,咬牙道:“我要回去报仇。”
宋昱转身道:“你凭一人之力,恐难有所作为,不外乎扬汤止沸,不如在此养好了伤,再图后计。”
唐灵笑道:“我唐灵一介凡夫俗子,死不足惜。纵然前方有千军万马,我又何惧之有?只是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成与不成,不过一死而已。”
宋昱赞道:“好,好,有恩必还,有仇必报,果然是个好汉子,你这个朋友,我宋昱交定了!”
同是鬼帝府内,楚江殿中,一间宽大雅致的绣房深处,帘幕低垂,暗香幽幽,柔软细腻的床上躺着一名绝色女子。
女子容颜倾城,一头柔美青丝散落,身上披了件白色轻纱,两条笔直修长的玉腿露在外边,纤手握着一根玉如意。冰凉的如意滑过她雪白的秀颈,女子将它藏在怀中,幽然叹了一口气。
吱嘎一声,门扇推开,跨进一黑衣劲装的年轻女子,女子身材婀娜,面上戴了一块黑色面纱,进屋后回身和上门,望着远处床幔,俯首抱拳,单膝跪地拜道:“启禀阎君,属下有一事禀报。”
床上女子慵懒柔媚的声音悠悠响起:“讲。”
那黑衣女子不敢抬头,口中道:“宋帝殿中近日来了一人。”声音微微停顿,接着说道:“是那唐门弃徒,唐灵。”
床上那女子听了,轻抬螓首,抻了个懒腰,嗲声笑道:“喔?是小哥哥来了。”声音中充满无限喜悦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