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找工作之路非常不顺,天气炎热,加上高不成低不就。
好在,她的室友是个对金钱概念不大的人,他几次兼职的钱都交给了她,这不由的让珞阳好奇苏竞生长于怎样的环境之中,他的毛病在她眼中逐渐成了个性。珞阳意识到这是个不良信号,她更愿意相信自己的直觉,他身上有很多谜团,刻意瞒她,可怕的是,她隐隐约约觉得那些跟她有关。
有些事情一旦开始,就无法结束,比如她收留了他。
他们的出租屋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是珞阳以前经常见到,但做梦也想不到会来找她的人,黎公子本人。
第一直觉,是为了新娘流产的事,她想起黎公子那天也在宴席现场,难道他们对酒店的处理并不满意,还要来私下打击报复?果然她的处境是没有最惨只有更惨!黎公子一派悠闲的坐在沙发上打量她的小天地,是真真切切的打量,天花板和地板,连同墙壁上的贴画都没放过,一派贾宝玉光临乡舍的神色,害她则浑身紧张的差点痉挛。她心里偷偷盘算着手上那点积蓄,够不够黎公子来个狮子小张口。
尽管珞阳不断的自我暗示,要放轻松,等下对方还没出招,自己先把自己吓死就不好了。费了老大的劲,作用并不大,黎公子却是一脸愉悦。这很不公平,她不辩方向的瞎忧虑,对方静坐了近二十分钟还不表来意。
终于像是看够了,黎公子转头看向她,一边嘴角有笑意:“苏竞呢?”珞阳一震,仿佛听见心里的一根弦太紧绷断了,她本来要问的是“你怎么知道苏竞在这里?”但问出口的却是:“你找他干什么?”这就是矛盾之处。庆幸,他不是来找她的,可他跟苏竞有什么渊源,他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两人僵持不下间,苏竞回来了。
明明是她开的门,他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黎公子,珞阳早就发现他十分敏锐,对丁点的变化能很快捕捉。对黎公子的到访,他没表现出半丝惊讶。
苏竞有一个特点,他从来不担心自己冷落别人,他直接进了自己的房间。黎公子从来也不是个会让自己受到冷落的人,赶在那门合上前挤了进去。珞阳站在外面觉得疑窦重重。
里面没有打斗声,没有激烈争吵声,她没胆儿进去,又不放心离开,真是要纠结死了。她内心深处闪过一道光,她之前以为他们是初识,只担心黎公子要是做了什么惊人之举,一言不和打起来。可如果不是呢,他们压低音量究竟在讨论什么事?是她不能知道的事吗?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蹑手蹑脚走到门边,门从里面开了。
二个人走出来,黎公子面色不太好,难得在他脸上看到遭受打击的神态。苏竞的表情当然是没有表情,黎公子临走前丢下句话:“你自己注意一点。”苏竞不置可否,只是当着他的面合上房门。
她马上拉住苏竞问:“黎公子有没有说什么奇怪的话?做什么奇怪的事?”她的手很轻易被甩开,他扭头看她的表情觉得她比较奇怪。珞阳咽了一下口水,不能怪她好奇:“这位黎公子,他是个——嗯,他有点择偶方面的毛病。”苏竞看了眼她挡在他房门口的脚,忍着情绪,珞阳心想,听不懂啊,就是他是个同性恋,变态懂吗?
苏竞已从她脚上跨过去,飞快的说:“他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恍惚间,珞阳觉得自己真是多虑了,长这么大,他有见过比苏竞更难缠的人吗?
别的人,或多或少有性格,有缺点,知道他讨厌什么喜欢什么,知道从哪里下手攻克。这个人,凡事不留半点痕迹,寡言少语,不透露半点信息。珞阳跟他住的这阵子,感觉他就像一个谜,把自己绕了进去,完全是赔本的买卖。
傍晚的时候,苏竞打来电话,她记得他之前没有手机的。珞阳想不通没有身份证是怎么办号的,八成是靠那张脸去营业厅诳来的,她邪恶的想。
电话里苏竞说有事跟她说,让她在外面等他。
珞阳就坐在广场门口的凳子上,无聊的看着过往人群。一直到八点,他才很匆忙的样子姗姗来迟,完全忘记了有事要说。
他有些急促地对她说:“回去再说。”
租房巷子很深,他们住三楼,两人一前一后走着,这是幢老房子,房东没有修葺过,自然没有什么音控灯声控灯之类的,借着微弱的灯光,珞阳掏出钥匙才发现,门锁被人撬开了。屋里是黑的,门留有条手指粗的缝隙。她气极之下要推门而入,苏竞在她耳边小声道:“先别动,人还在里面。”他们第一次靠这么近,近到可以听到苏竞的呼吸,他声音小而清晰:“入室的人,身上一般会携带凶器,小心为上。”
珞阳下意识将苏竞往自己身后拉,她的思绪很混乱,住了这么久,头一次招贼人。摒气凝听,屋里有轻微的东西翻动声,声音是从珞阳的房间传来的,苏竞率先闯了进去。他动作很轻,珞阳跟着他后面说不出的害怕,想阻止他,这时又不敢说话,怕惊动了小偷。
进了门,珞阳抖抖索索去摸门边的灯按纽,按下去没反应,应该是被动了手脚,她抓起门后的扫把,想说小偷冲过来的时候可以给他二下子。黑暗中,她看到前方有个黑影朝她冲过来,不知道是小偷还是苏竞,她提着扫把犹豫不绝,还没到她面前,听到“哐”的一声,似乎受到攻击,重重摔在旁边木椅上。地上的黑影很是矫健,翻身打挺站了起来,珞阳紧张的手心都出汗了,下一秒,两个黑影缠斗在一块,也分不清谁是谁,只听到打在人身上的拳头声和人呼痛的呻吟声,也不知道苏竞有没有吃亏,他长得又不够壮。
很快,打斗持续了不到二分钟,也许过得更快,只不过珞阳心理上像在煎熬,长这么大,高考那会儿也没这么紧张过。
直到一小簇打火机的光照亮在室内,火光映亮苏竞的脸,那人已被打晕了倒在地上。珞阳蹲下去瞧,表面看不出伤势,到底太黑了,看不清苏竞怎样出手的。
随后珞阳便报了警。
珞阳的屋子被翻得很乱,连小小的角落都没有放过。她忽然想起什么,跳起来一掀枕头,下面几张钞票纹丝不动,整张床都差点卸了,不可能没看到这里,这只能说明,小偷的目的不是钱。
如果不是钱,还会有什么目的呢,她身上还有什么值得别人感兴趣的呢?她思绪混乱,没有注意到苏竞脸上的阴晴不定。
整理了之后发现,两人都没丢什么东西,因为这出租屋里本来就没什么贵重的物品。
珞阳呆呆的坐在沙发上,屋里乱七八糟,她也没心情收拾,这人要是奔着钱财来的,珞阳也就不用心烦了,不为了钱为什么呢,珞阳恨不得现在就冲到派出所去问个清楚。苏竞搭着凳子将灯管扭了数下,灯重新亮了。
然后,珞阳悲哀的发现,屋里翻动的程度比她想像的还彻底,这货不是来偷东西的,这简直是来搞破坏的。能拆的都拆了,不能拆的都摔了。
苏竞坐她对面一直低着头,闷不吭声,珞阳从他的脸看到左手,又从左手看到右手,没发现明显的伤痕。珞阳忍不住站起来道:“你身上没受伤吧?”他很轻微的摇摇头,明显心不在焉。
地上那人可不像是随便两下子能打趴下的,珞阳更加疑虑。他嘴唇动了动:“那人,是我引来的。”珞阳脑子里同时有一百个问题汹涌而出,苏竞很快说道:“别担心,只是有点麻烦,不会有危险。”他倒是很能看穿别人在想什么。
“本来只要我走就没事了,但他们这种人,视力比一般人要好,刚才在黑暗中,他可能已经看到了你的脸,事情比较麻烦。”他破天荒的说了一长段,出现两次“麻烦”,珞阳没有理由相信这事就这样结束了。她脑瓜子转得极快,有些事情现在不问以后就没有机会了:“他为什么跟着你?”这次,苏竞盯着她看,久到她快撑不住,都开始心跳加速了,他才淡淡道:“这些事,跟你没有关系。”
珞阳深呼吸好几次,才让自己的手没向他脸上招呼去,当然,她也没那个胆子。
这人就有这个本事,上一刻你才觉得他是你盟友,下一刻他插你一刀,还不见血。
两个人合作,费了好大劲才收拾好。
想了半夜,珞阳在床上倒腾了几个大疑点,一大早兴冲冲到派出所。
她就不信了,派出所里那小子的嘴也向苏竞一样牢。十分钟后,她一脸丧气走出来,那小子更滑溜,人都已经不在里面了。
派出所的解释是:你们自己也说了,没有丢什么东西,人被你们逮了个现行,这叫未遂,还被打的不轻,关我们这儿问我们要医药费不成?珞阳总觉得哪里不对,说不上来,人民警察太威严,她那点小小的胆量在公仆面前撑不起来,只好打退堂鼓。
现在,她心情坏得不能再坏了,她好好一个良民,被扯进这事件中心,还没有人给个说法,这就像身在一团迷雾当中,好不容易前方透出点光,她又被人当头罩一黑袋。
没有人?珞阳灵光一现,有个人,他说过一句奇怪的话:你自己注意一点。这句话不是对她说的,所以她印象不是特别深刻,这时候她努力回想黎公子当时的表情,是满脸严肃,绝不像是开玩笑。这个人精似鬼,不会说这么句废话,他这么说,肯定是有深意的。当时她以为苏竞因为某些事得罪了黎公子,黎公子在恐吓他,现在想来,那句话不是恐吓,而是提醒。
她马上打电话给郝甜,黎公子经常来打牌,客房部有他的联系方式。
郝甜没让她失望,在那头呱呱大叫:“上次的事儿还没交代清楚,先说说,找黎公子什么事儿啊?”珞阳现在十分羡慕苏竞的气场,没有人敢缠着他问东问西,他看你一眼,就会让你感到自己的行为十分无聊。他那张嘴里随便吐出几个字,就能片刻间将你打发了。
约黎公子见面,其实没抱多大希望的,毕竟贵人很忙,黎公子沉吟了几秒,马上敲定。地方是他选的,繁华地段装修很精致很有格调,消费不低的咖啡厅。珞阳装作一脸坦然的跟在他后面,一边用手摸口袋里的票子,暗暗祈祷黎公子最近胃口不要太好。
可能是她经济方面的窘迫太明显,他要了杯白开,坐等着她开口。
黎公子今天穿着休闲,他向来穿衣品位极佳,人又长得十分顺眼,要不是外面盛传的那件事,她对他抱有好感也说不定。
珞阳想想该怎么开口,苏竞是干嘛的,他到底惹了什么麻烦?他什么来头,身手那么好?不不,这些都不能问,要用一个比较家常的方式闲聊一般,她挤出个笑:“那天你去我出租屋,都没招待你喝杯茶哦,我其实就想问问,你认识我那个租客吗?”
歪着头,黎公子笑看着她,桃花眼闪闪发光,像在思索又像在算计:“认识很久了,青梅竹马。”青梅竹马用来形容男女,男男也行吗?珞阳盯着他,看不出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只好随口说道:“财神爷请客那次,在我厅房里见到他,你很惊讶吧。”
黎公子收起笑,那目光穿透人心:“我不喜欢别人在我面前绕圈子,有话就直说。”珞阳一惊,他果然看穿了她的企图。
在精明人面前只能说实话,珞阳直接了当:“我想知道苏竞的一些详细情况。”
对面人要笑不笑,神情极欠扁:“比如?你得再具体点儿,假如你问我他的收入,或者他某个部位的尺寸,我就无能为力了。”这二世祖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果然十分寡廉鲜耻。珞阳只当没听到,暗中咬牙道:“我想知道他的个人基本情况,家庭背景之类的。”
这次他眼里的深意多了几分,说出口的话一样不正经:“你都跟他同居了,他没告诉你这些?”里面除了揶揄似乎还有别的。
珞阳开始觉得今天来这里就是个错误,这样下去一句有用的信息都没有,可以考虑走人了。
她刚站起来,黎公子突然发问:“对了,你们都叫张蝌为财神爷,背后都怎么称呼我?”他冷不丁冒出这一句,珞阳只觉心塞。
黎公子却很开心,他的身体朝珞阳这边倾斜过来,笑容不减:“你的这些问题呢,还是问当事者本人比较靠谱,人我帮你请来啦。”珞阳这一惊非同小可,回头看,苏竞在她身后七八步外,也不知道在她背后站多久了。被这小人摆了一道,这下她有些坐立难安了。
苏竞先是看了他一眼,才把目光定到珞阳脸上,“他什么都不知道,你问错了人。”黎公子笑的得意洋洋:“是吗,既然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何必这么急匆匆赶来呢?”珞阳不说话,心里也在想这个问题。苏竞眉头微不可见的皱了一下,却转向珞阳:“知道我的事对你没什么好处。”他语气极冷,算是难得的解释,珞阳心里有丝慌乱。苏竞当先走了出去,珞阳回头看了黎公子二眼,他脸上依然挂着不可一世的笑脸,眼睛却是盯着苏竞的背影,珞阳急步追上苏竞,苏公子在后面大笑:“两位,出门前别忘了结账啊。”
本以为他会很生气,一路上,珞阳已经准备了一套说辞,谁知他进了门就开始收拾东西:“这里不能住了,我们要离开。”珞阳呆立着,黎公子一来,闹事者就来了,这二者是不是有什么必然的联系,而她这个时候去找那二世祖,是个十分愚蠢的错误。想到这里,珞阳恨不得抽自己两下。苏竞看她不动,加快了手上的动作,珞阳站在他身后忽然叹了口气:“苏竞,你跟黎公子真的是青梅竹马之交?”
一瞬间回头,苏竞看她的神情像是见到鬼了,过了一会了才说话:“我不认识他。”
他这句话说得很淡定,很不像是骗人,珞阳苦笑了一下,黎公子果然不是个好人,满嘴鬼话连篇。
反正也没找到工作,不如先回老家恢复元气再战,珞阳心里有了打算。至于苏竞,他可以搬到酒店员工宿舍住,那边是小区出租屋,有安管。
行李整理并不麻烦,首先她的个人物品很少,通常女生比较多的衣服鞋化妆品之类的,她一只行李箱还没塞满。其次,她购物的时候特别理智,几乎没有心血来潮的情况,所以贵重的不好携带的东西没有。有了以上两点,她收拾的速度用风卷残云形容,半个小时就好了。两人对视时,珞阳禁不住想笑,两个都是干脆利落的人,苏竞走到一边去了。
她环顾四周,这就是她住了三年的地方,原来只需要半个钟,一个转身就可以离开。
最近发生的事太多,她要好好梳理一番。跟房东打了电话,离房子到期还有两个多月,既然没亏,房东也就不计较了。
两人拎着行李出门,七月的午后,地面的热气蒸腾,珞阳看着身边这个人,人群中他可以很醒目也可以很没存在感,有那么一刻,她很想知道,苏竞究竟经历过什么,会有一副这么漠然而嘲讽的姿态面对身边的人,面对这个世界。
珞阳不知他接下来有什么打算,估计问了也是白搭。
心里面有点怪怪的情绪,他们合租还不到二个月,中间更是没有必要的交流,离别之际,她想要告诉他她即将的行踪,这是什么东西作怪,珞阳不想深究。她很快笑了笑:“我打算回老家看看我爸,以后应该也不会再见面了,你自己小心,还有,如果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的,可以打我电话,你有我电话号码吧?”后面两句话,她说得很快,:。
苏竞本来要走了,突然定住脚步:“你父亲在哪里?”珞阳一时没想到这话的怪异之处,大脑和嘴做出了直接反应:“桂林乡下。”
然后他居然就这么走了,珞阳直到坐上车,还在思索他问那句话的意义,是关心吗?他按说不会关心这件事,好奇吗?打死珞阳都不相信苏竞会对这事儿好奇。纯粹是顺口一说吧,也许看穿了她的离别感伤后作小小的反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