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张来福当上了车间主任之前,李有顺和张来福的关系就悄悄开始亲密起来。他发现张来福从厂部回来后,就开始穿中山装上班了,而且口袋上还别上了一杆钢笔,还给一些人派发过北京牌香烟。将这些蛛丝马迹联系在一起后,李有顺得出了有力的结论:张来福要被提拔了。晚上回家,李有顺将这个判断分析给老婆听。李有顺老婆说,我们想一想这个事怎么样才可以对我们有好处。两人商量了一番,决定由李有顺老婆去给张来福介绍一个对象,一旦成功,就可以通过“夫人外交”拉近两家的关系,当听说张来福有个相好的在附近的公社里以后,李有顺觉得还是先弄清楚再说,万一人家正热火朝天地好着,搭姻缘反而会热脸贴了冷屁股。还有一个问题,就是介绍对象固然好,以后有什么婚恋纠葛,说不定还会弄巧成拙。李有顺的老婆枕着李有顺的胳膊说,你下棋的时候,试探一下他吧,做媒是积德的事,我愿意干。即使沾不着光,咱们也吃不了多少亏。即使做不成,咱们也没有什么罪。
这一天周末下班以后,李有顺推着自行车赶上张来福,说张主任,晚上您没有什么事的话,咱们去下个馆子?我请你。张来福说,那你可得真请我啊,这个月还没开支,我都没有钱了。李有顺说,您这话说的,我还能让您出钱,咱们去街口对面的大吉祥饭馆吧,炒两个菜,喝一点。
大吉祥饭馆在厂区这一带有点名气,听说厂领导常常在这里招待上级,每次都要点一个菜叫“蒜头烧鱼”。张来福和李有顺一落座,就跟炒菜师傅招呼点这个菜,师傅有些为难,说最近没有鱼啊,要么咱们还是换一个宫保鸡丁吧。李有顺说,张主任您看呢?张来福说,厂领导点过宫保鸡丁么?炒菜师傅说点过。张来福说那这个菜要,没有鱼,就换成肉,“蒜头烧肉”。李有顺说,再来个炒辣椒吧,然后给我们上瓶二锅头。张来福说,二锅头给我们热着上啊。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李有顺和张来福的话题从象棋自然而然地转移到婚恋上来。李有顺说,张主任您也得成个家,工作这么忙,没有女人照顾可怎么行。张来福说,这话没错,可是也得有合意的,他们给我说过几个,都是见一面就吹了,咱们在工厂上班不威风,我要是个部队军官,那还不是看上谁就是谁。李有顺说,虽然工厂不威风,可好歹是公家人,何况您还是领导干部,我不信就没人愿意,要么,我让我老婆给您物色着,您把条件说一说,看有没有合适的?张来福说,条件嘛,人肯定要好,年纪不要太小的。又说我这个人,对身材比较在意。又干了几杯,张来福就有了一点醉意。李有顺说,您说的条件,我觉得不够具体啊,就说身材吧,您给个标准,比如说,您说个头儿像刘小招那样,我就大体明白了。张来福说,要说标准,我还真有一个,陆北秀知道吧,身材像她那样的,就行。李有顺说,厂子里都说刘小招身材好,陆北秀的身材还真没听谁说起过。张来福说这你就不懂了,我告诉你,女人是“三分腰、七分腿,最后还要看后背”。李有顺说,您给解释解释。张来福说,如果一个女人腰长得细,那就是得了30分,腿长得直,就得70分。李有顺说这加起来都100分了,那后背呢?张来福说,后背是加分,后背长得美,那就是101分,就是锦上添花,完美了。李有顺说,还是主任精辟,跟着您,学知识。张来福摆摆手说,你别老捧我,我自己知道自己的斤两。两个人喝到了九成,起身往厂区走,转过街口,一辆卡车驶过,扬起一阵烟尘,把张来福呛得咳嗽起来,咳着咳着,开始抱着一棵树吐了一地,李有顺就来搀扶,一路跌跌撞撞,把张来福送回家,安顿在床上。张来福喃喃地说,这人一操劳,酒量就不行了。李有顺说,是咱们喝太急了,您看现在要是有个女人照顾您,该有多好。张来福说,那你和你老婆就费心啦。李有顺说不敢说费心,事情弄成了再说这些,我先走啦,您好好休息。就关上房门下楼,发现在楼梯拐角有一张叠起来的纸,捡起来打开一看,上面写着:
北窗秋来风景异,
秀山燕去无留意。
可叹边声连角起,
人海里,
心怀落日孤城闭。
如果你喜欢我为你写的这首诗,我们就星期三晚在二车间后面的防空洞入口见。好么?
来福
看完了这些字,李有顺一惊,酒也就醒了一半。他想了想,这纸条应该是上楼时从张来福的裤子里掉出来的。这明摆是个约会的纸条,看来张来福已经看中了一个人,这个人一定是厂子里的人。李有顺决定带这纸条回家,和老婆商量一下这个重大发现。
那天下棋赢了张来福以后,王实木感觉他对自己越来越客气,虽然他不是一车间的人,但是一车间如果有东西分,特别是夏天制作冰糕的时候,他总会给王实木留两份,有时还让人跑到锅炉房来拿给王实木,让王实木都不好意思了。这一天,张来福亲自抱着一暖瓶橘子汽水跑来,看到王实木正被锅炉房的热气烤得汗流浃背,就说你这里这么热,我回头叫人把一车间的风扇拿过来,那边正好有一个富余,给你降温。王实木喝着冰爽的汽水,看着对自己关心备至的张来福,说你这个朋友我没白交,当了领导没有架子,比那些人强。张来福说,王实木,咱们两个谁跟谁啊?我这么个芝麻官,要什么架子啊,不过说起来,我比较念旧倒是真的。王实木问,你每次拿冰糕,都拿两份,其实我吃一份就够了。张来福说,你光想着自己,你就没想到你老婆也需要,那两个冰糕,有一个是给陆北秀的,你不要独吞了。王实木说,我还以为都是给我的呢。张来福说,那我以后就送一份给你了,另外一份,直接送到陆北秀那边去。王实木说,不用这么麻烦了吧,一个冰糕,让你当主任的这样来回跑。张来福说,我没空的话,就让人去送了。王实木说,你老给我送冰糕,我也得关照一下你,以后想洗澡提前告诉我,我先放你进来洗,洗最干净的水。张来福说,你这福利可比冰糕强多了,陆北秀经常享受吧?王实木不好意思地笑,说你知道就好,别跟别人说,影响不好。张来福说我跟别人说干嘛,又说我给你老婆送冰糕,你别吃醋啊。王实木说,哪里话,咱们是弟兄,吃个什么醋。
在吊车上发现那个笔记本后,刘小招这几天来一直在琢磨。张来福喜欢上了陆北秀,并且准备约会她。那首藏头诗和那几行字痕明确无误地传递的信息,让她明白了整个事件,却发现制定对策比较复杂。这个信息表明陆北秀开始成为猎物,而成为张来福这样的人的猎物,无疑是很危险的。目前要做的是先去找张来福,制止他继续采取行动,还是不管张来福,先去找陆北秀,让她提高警惕?刘小招想来想去,觉得她现在还是先不要去惊吓陆北秀,免得她告诉王实木,让事情惨烈起来。也无法去找张来福,因为现在只是发现了这个纸条的字痕,如果拿到那张被撕掉的纸页,特别是看到它出现在陆北秀那里,张来福的攻击行为才木已成舟,才可以铁证如山地制止他的不良动机。这样看来,那个纸条什么时候到了陆北秀的手上,是事情的关键。而收到纸条之前陆北秀应该有一些心理准备,她才不至于慌乱到告诉王实木,告诉王实木就闹大了,闹大了对陆北秀也没什么好处。万一张来福没有勇气给陆北秀这个纸条呢?刘小招想,还是不要跟陆北秀说得太详细,就让她注意有没有纸条,及时告诉她就好了。主意已定的刘小招准备先找陆北秀,跟她嘱咐仔细。鉴于张来福随时可能送出这个纸条,刘小招决定今晚就约陆北秀出来,事不宜迟,越快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