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里存着的小说,消磨了我一晚上的大部分时间,直到窗户外面逐渐露出微弱的晨光的时候,我才揉了揉肿胀的双眼,翻身睡着,而那个时候,院子里已经有了人活动的声音,大概是润成老头吧。
等我睡到日上三竿的时候,睁眼炕上已经只剩下我一个了。原本就没有脱里头衣服的我,把外面的裤子一套就出了院子。有些饿刚要扭身会窑洞里寻找吃的,身后香香婶子跟着进来了,她告诉我,润成到窑洞对面的五十亩地去了。我心里没了找吃的的计划,把趿拉着的鞋提上,顺着沟里的小路一路找过去。
不光润成老头出门了,墩子他们也出来了,不过他正在和勇子拿着铅丝做扣,想着逮个野鸡什么的尝个鲜。看着他们两忙的不亦乐乎,我抬头招呼在山梁上的两个老头。透过随着微风摇摆的松树缝隙,看得出来,两人在聊着什么。
费了半天劲儿,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得才爬到了所谓的五十亩地。等我喘匀乎气抬起头来一看,心里一句我擦冒了出来。要不说黄土高原上的地形有意思呢,虽然从润成家的院子到五十亩地得半个小时,能把人累个半死,可是直线距离真心不远。毫不夸张得说,如果有人端着碗蹲在润成家大门口吃饭,五十亩地这边的人都能看见碗里有没有蒜瓣。
当然,我们不可能看到那个在盯我们梢的人,留在山梁边的,只是一堆烟屁股和还剩一半水的纯净水瓶子。看水看不出来什么,可是我捡起的烟屁股却起码能告诉我们,这人不是本地人。
但凡抽烟的人,尤其是老烟民,基本上都抽一个牌子的。而烟这玩意儿却不是所有的牌子都能销遍全国,往往是有些牌子只在某个地方有的卖。不错,抽烟的这家伙是个有钱人,而且这个牌子本地没有得卖,那么问题来了:既然是外地人,那么他如何知道站在官庄对面的五十亩地能清楚地盯着我们,除非他熟悉此地地形,但他又的确算不上是本地人,我心里其实只剩下一个答案。
听着沟里墩子和勇子的大呼小叫,估计是有收获,而润成和白五也根本不提有人盯梢的事情,这让我对此事的关注显得特别孤单,甚至很无聊。揉着刚才滑倒摔疼的小腿,我顺着小路下到沟里,想要看看墩子他们的收获。
中午饭吃的不是啥野鸡,据润成说,墩子不可能逮住野鸡,因为这山上早就没有这玩意了。我们吃的是一直肥硕的公兔子。香香婶子做饭是一把好手,这顿饭算是很贴实的。本来饭吃到这个程度我是无论如何不愿意动一步的,只想躺下睡觉。可是今天不行,手机上存了好几天的短信显示,有人给我寄快递了。
除了我的家人,其他人不可能知道我回了老家,因而我很是有些纳闷。纳闷归纳闷,思考并没有头绪,也只好等取回快递再说。正好墩子想要回家看看,我坐他的破车到县城,而白五和勇子则相约回陈寨。一群人说好了一周之后才碰头。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墩子一段时间没有摸方向盘,这小子把车开的东倒西歪,连我这个一向没怎么晕过车的人,嗓子眼里也一阵痒痒。我挖苦他是不是想老婆了,他嘿嘿笑而不答。他的笑容让我想起来那根簪子,于是我一脸严肃不要随意出手,省的生出什么麻烦。说到后来,我都有些要觉得墩子出手簪子一定出事,索性我直接跟他要簪子。墩子一看我的架势不像是意思意思,也正经起来,像模像样跟我保证一定谨慎。到最后他着急了,说我大不了不卖了,给我老婆别在头发上。
这话一听就是在瞎扯淡,现在的女人哪有别簪子的,更何况,也不想想这玩意儿从哪儿来的。我这人自认为没什么大毛病,可是唯有心软经常陷自己于麻烦当中。眼下我实在没法拒绝墩子看上去诚意十足的眼神,也只能作罢。只能故作强硬强调了几遍安全第一。
县城街上建设得和我当年离开时完全不一样了。几次来县城也没有好好逛逛,心事太重。而这次计算不想逛也没招了,短信里给的那个快递点,我根本不熟悉。
后悔从墩子车上下来早了,可眼下也没有办法,看来只能靠记忆和运气找找看。期间我问起了一个身旁的路人,那人对我翻着白眼大量了一番,跟我说不知道。我真想甩他一个耳光子,特么不知道还害我激动了一下,浪费了时间。
话说回来,也不能怪别人,一口当地口音的我,问一个当地的地名,这本身就不正常。也或许那人心里除了有奇怪之外,他确实不知道。
大热天走了没几步就出了一身汗,我摸遍口袋发现一个钢镚都没有,除了手里有张卡,我居然几乎是不名一文了。冰棍都买不起了,我决定先去取钱。
这个时候我也顾不上考虑什么手续费了,反正能找个银联的机子就行。卡塞进去,十秒不到,显示卡失效了,还温馨得提示我,到开户行办理相关事务。任再好的脾气,都绷不住了。燥热的我疯狂得揣了几脚取款机,正要离开,扭头就发现了斜上方的摄像头,我楞了一下,心说反正已经被看见了,索性大着胆子冲着它扮了个鬼脸,摔门而去。
走在街上有种乞丐的感觉,我都想要把卡扔掉,后来想想还是算了,手里抓着个手机,面对着还没有开始大规模电子支付的满街商店,我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找到快递地点时,我的状态已经和乞丐无异,你无论如何看不出来我其实是个大学老师。我把短信给小哥看,小哥很快就丢给我一个四四方方的包裹,看样子还蛮沉重的。我决定好好在台阶上休息休息再带走快递。当然我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好好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没钱这不是寸步难行的节奏吗?
快递被包裹得严严实实,我反过来倒过去得找了几遍,收件人是我没错,寄件人地方除了三个字:葫芦娃,其他没有了。这个神秘的朋友还很有童趣嘛。
休息差不多了,我提起沉重的包裹,准备走出这个街口就叫墩子来接我。这条叫罗成巷的小巷子,其实不是什么难找的地方,只不过当年我只是听说而没来过罢了。记忆中听说这地方是为数不多的地下风月场所。传闻未必是真的,不过此刻的巷子里很是寂静确实真的,我在怀疑县城里最繁华的中心附近居然还有这样的地方。说归说,有些临街的小房间窗户里透出的暧昧的灯光,大半天窗帘半遮,我笑不露齿路过。
这个环境下,这个节奏下,当有人从背后横冲直撞而来,一把抢走了我快递的时候,我根本没有反应过来,起码在五秒种左右我是没有任何动作的。五秒之后我才反应过来,特么的这就不折不扣的抢夺啊。
可能我有些太高估自己的能力,而又恰恰低估了自己十几年来积累的脂肪。没跑出去多少米我就放弃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留着杀马特发型的小子很潇洒得转个弯不见了。我掏出手机正要报警,那小子又出现了。他从巷子尾端单单露出个脑袋,晃来晃去。我放弃了报警,因为我被激怒了,那小子拿着我的快递晃了晃,开始压马路般得往前走。
本人刚刚年过三十,还不算老,我当然不服气。我故意做气喘吁吁状,等到这小子稍微不注意的时候,突然加速,忍着脚脖子和膝盖的疼痛一路狂追。我飞快得到巷尾时,杀马特已经到了马路那边,双向六车道的马路车来车往,加之中间还有一米多高的栏杆,我再次犹豫了,我不可能追上他。
可是我要跟他到底。他在对面很悠闲地在嘴里塞了个棒棒糖,嘬了一口又一口,很轻蔑得看着我。就这么走走停停,很显然这是在引我上钩。如果真是这样,我反倒不着急了。掏出手机给墩子说了这事。显然墩子恼了。大概是因为墩子也自认为是个在县城街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听说有人夺我东西,当即表示让我稍等。
墩子嘴上少个把门的,我挂电话前,听到他的最后一句是,有人活腻歪了?我就这么跟在杀马特后面,过了两条马路,穿过一条巷子,来到了新华书店背后的那块空地上。这小子指了指书店,继续往前走。还没走出去两步,就听到了汽车紧急刹车的声音,熟悉的枣红色小车,一下子就把车屁股甩了过来,漂亮的漂移动作让车子成为了有力的打击工具,杀马特被车屁股狠狠以怼,当即飞出去好几米。
我心里骂了一千二百万个我去,因为个抢夺,然后有人见义勇为把人怼死了,这不就是活生生的防卫过当吗?尤其是我看清楚了开车的是我亲爱的墩子兄弟时,我更是气急败坏。三步并作两步赶紧查看杀马特怎么样了。
墩子在我后面喊我:哥,你放心,我拿捏的力度正好,想当年咱是在部队漂移过五对轮的主,两厢小车就是个玩具。我回头骂了一句:玩具你大爷,准备钱吧。我话还没说完,我身边的杀马特就跟电视里演的似得,神奇的爬起来跑了。对,跑了,跑进了新华书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