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润成的问题,其他人都没有搭腔,认为这是问我的。我瞬间生出了一丝郁闷,论文化程度似乎我确实比其余四人高些,我也确实平常不务正业时看过乱七八糟的书,甚至还成天神神叨叨着迷于五行八卦太极两仪,可总归我不是此行中人,为什么非得问我。
润成的头灯照向我,明摆着他在看着我,我一阵紧张,一来不能说自己不知道吧,并且说自己不知道也并不符合事实,二来我说知道,然后拿出自己脑子里那些充其量也就是半个外行都算不上的东西,到这两个乡村神棍面前来展现,万一说得不对,丢人那岂不是简直一定了。我张张嘴,支支吾吾说起来:当然是以中央土为尊了,虽五行相生相克,可五行的说法历朝历代也都是由其余四行围绕着中央土来运行的。
我回答完了,其实我真想告诉他们,我认为以中央土为尊,也不过是历朝历代为了证明政权的合理性而故意设置的,每个王朝都认为自己是皇天后土的合法所有者呗。可是看眼下情形,显然也不是我卖弄自己不成熟看法的时候,还是闭嘴比较好。
看着润成老头把手里的玩意儿放在地上,又端起来,跟端着混元大仙五庄观里的人生果似得小心翼翼,如此三番摆弄好几回,还是最后放在了地上。如果是白五如此,我一千一万个认为他在故弄玄虚,可是润成这么做,我却只能看着。起码的道理,没有把握的嘲笑别人,极有可能被别人嘲笑。
润成摘下背后的包,也就是个结实的老布口袋手工缝制了两根同样结实的布带子,看上去不起眼,但好在实用异常。看着他从里头翻腾,我把目光放在了那几个也不知道杵在不远处多久的塑像,脑子里冒出一个想法,决定到跟前再看看。
我没有跟他们打招呼,而无法确定大小的空间里几个头灯覆盖不了的黑暗掩盖了我的行踪,直到我走到了塑像跟前,其他人也没有发现我的离开。
我再次观察了塑像,选来选取,最终朝着其中看上去最彪悍的一尊伸出了手。既然被不靠谱的白五敲碎的那尊里面有异常,我想也很有必要看看其他的几个。当然不能敲碎所有的塑像,我必须选择其中一个。选择都得有个标准,我不能确定这个标准正确,就当是给了自己一个朝着面前的这尊塑像下手的一个理由吧。
当当当几下敲过去,声音没有什么异常,我不甘心,侧耳过去,拽出了别在裤腰带上的铲子,开始用把儿敲。我想这样的效果能好些,一侧的耳朵贴着,声音却从另外一侧钻了进来:哥,你干啥呢。
墩子看我在这边,小心思又来了,拖着伤脚蹦跳着过来了,随着他的行动,头上的头灯晃来晃去叫人看了很不舒服,到了跟前就问有什么发现。我没什么好气,索性告诉他,这些塑像都是经过我鉴定都是纯金的,扛回家就发发大财了。墩子听出来话里有话,很不屑的说,你也不是王刚请来的鉴宝专家,你说金的就是金的,我懒得理他,扭头就走。
不走也不行了,润成在那边叫我,又有事了。墩子走得慢,一个劲儿叫我等等他,我只好回去扶他。就在回去扶他的时候,塑像那边的黑暗中传来了一声叹息。我正准备扶墩子的手收了回来,一下子怔住。我问墩子听到什么没有,墩子竖起耳朵听了一阵,说没有。我慢慢走近塑像,绕着它们四个轻轻走了几圈,想在不惊动他们的情况下再次听到叹息声,可是我失败了。那声叹息只是一次,就算是我扶着墩子回到润成他们身边,都没再听到第二声。
润成已经想到了办法,他从口袋里掏出来的是一大把老蜡烛,好家伙,看上去应该是手工的。要说这手工老蜡烛,倒也不是很陌生。儿时我也跟老爹做过这东西,不过远没有润成手里的蜡烛粗壮。润成把快要鸡蛋粗一尺长的老蜡烛每人分了一根,搓着洋火点着了,在罗盘正上方放了一根,然后叫我们顺着罗盘的方向走直线。
办法倒是很简单,可问题是我们怎么能保证得了走直线?我当即问润成怎么办,结果被白五抢了一句:有些东西别靠眼,靠心明白吗?大知识分子。
自从和他们几个在一起,自信不断受到打击,在勇子和墩子面前还好些,面对两个老东西,我言语上占不到半点便宜,我张了几次嘴都没说出什么来,干脆就照着白五说的,到时候再出什么问题,不就可以啪啪打老东西的脸了吗?
我硬气得说:你说的啊,走就走。
我们四个按照罗盘上的四个方向走起来。我也不知道其他人怎么靠心来走直线,自己想着既然都不用眼,睁着也没用,我试着闭上往前走了一段。倒是没你有遇到什么危险,脚底下的感觉都没有发生变化,我的心稍微安定了些,看看其他几个人手里的蜡烛也在慢慢移动,我也不甘落后继续走,慢慢靠近了那几尊塑像。
蜡烛的光线比头灯的光线好些,也柔和,这样一来我看到的塑像也少了几分严肃。总体说来这些人还是很耐看的,脸上的表情也不能说只是严肃,用现在的话说,气场挺足的。也难怪,这些带甲武士,哪个不得带着些杀气虐气什么的,气场那简直一定有的。
我绕过塑像继续向前,没防备身后再次传来了叹息声。这声叹息我确定和刚才的一模一样,里面包含的是一种饱经沧桑之后身心疲惫但又不甘心不认命的味道。我停下脚步返回到了塑像的位置,想要看出一声叹息到底来自哪个。
我绕着塑像转了十几圈,也没有判断出声音来自哪里,那声叹息也没有再次出现过。我决定把此事告诉润成他们,于是反身往回走。
第三声叹息就是在我迈出脚步的那一刻再次出现的。这叫我开始变得恼火,叹息声里不再只是包含刚才的味道,而是有了挑逗诱惑我的意思。我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在我可以寻找的时候叹息声没有出现,而出现又总是在我不经意的时候?
我没有再理会身后的塑像,而是迈开大步回到了原先的地方。
润成低着头看着罗盘,自顾自摇着头,这叫我想起了招财猫的胳膊。我打断了老头的晃动,告诉他我听到了叹息。他神色居然没有任何异样,而是指着罗盘叫我看。
我吹灭了蜡烛,看着罗盘一脸惊讶。平时稳坐泰山一般的天盘,此时已经像是个打摆子的病人,哆哆嗦嗦晃动不已。我明白罗盘的基本原理,这说明此处有磁场存在。
理论上,自然界可能存在磁铁矿,从而影响到正常的地质勘探或者风水师的寻宅堪舆,不过也不排除大型的陵墓为了防盗而设置的认为磁铁装置,毕竟传说中不就有过类似的记载:陵墓大门全部以含着磁铁矿的石材雕刻而成,磁力大到盗墓者手中的铁质器械均被吸附到石门之上而不得获。
周围全是黄土,唯独元山一块大石头突兀得蛤蟆一般蹲坐在此,叫人还真难以判断都是人工磁场还是天然磁铁矿。
罗盘都不准确了,润成也就不坚持自己的想法了,他晃动蜡烛叫众人回来准备再想办法。在情况不明时,人员还是集中在一起比较好,这是个起码的简单道理。勇子第一个,白五第二个,墩子应该是第三个。我看着已经回来的两个人,扭头朝墩子去的那个方向张望了,蜡烛还在那边,目测大概得有个几十米,却迟迟不见墩子的影儿。我拿起润成那根粗壮的蜡烛,然后按照约好,再次挥动胳膊使劲儿转了几圈。
那头的蜡烛还在,动也不动,墩子还是没有出现。勇子问我:要不要去看看。
白五不以为然,认为墩子肯定是发现了什么,所以才不顾我们这边发出的信号。最大的可能就是墩子背对着我们聚精会神得看呢。依墩子的脾性,真没准就是,我端起地上的蜡烛,就要去看看究竟。
润成拉住我,他招呼大家收拾了带着的东西,包括墩子的那份,四个人一起朝着墩子摆放蜡烛的那个地方过去。地面除了有或浅或深的几道宽窄不一的沟槽之外,还算是平整,我们很快接近了蜡烛的位置。
蜡烛只是树立在地面上,老蜡烛烛心粗壮,火苗也大,在周围照出的范围内,空无一物。我紧走几步过去,其他人随后跟了过来。
我估计自己急躁的毛病再次发作了,看到墩子不见了,我脑子里第一个想法就是,这是第二个失踪的人,他两是一伙的。当人问题还不仅于此,他能到了哪里?
我嫌头上的头灯过于昏暗,点亮了蜡烛,终于发现了在几步远的地面上的那个不规则的洞。
洞口朝下,内中黑暗,蜡烛的灯光照不了多远,头灯因为昏暗照明效果也不好。现在看来,墩子是从这里走脱的,叫人起疑的是,洞口狭小,以墩子的身材要钻进去恐怕是够呛。两老头同意我的判断,只有勇子提出,难道墩子就不能从这还没摸着边的黑暗中的某处消失吗?
不管怎么着,我决定还是钻进去看看,大概这是人性中的好奇心在作怪吧,明摆着眼前有个突然冒出来的洞,肯定是要进去的。
我不顾勇子的阻拦,在两老头人就仔细查看周围的时候,探身进入了洞里。
当头部刚刚全部进去洞中,我就感觉到了那股潮乎乎凉飕飕的风,不由得想打退堂鼓,心里不禁想起了那些小说里的情节:大凡这样的洞里,总归是要出事的。
果不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