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幅汉人打扮的干瘦老人,伏身马上从身后应声而来。显然汉人总归不是适合骑马行进的,也才赶了一个早上的路,老人已经疲态尽显,汗水淋漓。
作为一个汉人,原本在我们呼啸而下的大鲜卑本族人看来,是低贱而懦弱的民族,尤其是他们成天摇头晃脑之乎者也的混日子,更是叫我们看他不起。当然这是我鲜卑大部分人的看法,我倒还不是这么顽固执拗,我愿意接近他们。
接近他们是一回事,可完全得依靠他们,接受他们,是另外一回事。想到这里,我眼前出现了脸上满满无奈神色的大皇帝陛下。我心里一阵疼痛,也更加下定决心,哪怕是用尽我生命力剩余的所有精力,我也要完成好大皇帝陛下交给我的这次任务。
圣师气喘吁吁,没有开口之前就手指前方出现彩虹的地方,要我仔细再看。可是在我看来,也还是一道七色的彩虹罢了。等到老人缓过气来,他告诉我这叫绛,汉地的很多地方,人们认为并非是单纯的天候气象使然,恰恰相反,是异常得地候风水在异常天候下的结果,以地候为主,天候为辅。这和我们鲜卑从圣祖埋骨之地出发开始游牧草原起就建立的昌盛皆有天定,一切都唯天命是从的看法完全相反。
圣师的之乎者也我听得不太明白,那所谓的绛出现的地方应该就是他这些年到处奔波风餐露宿找寻的结果。为了能让他死心塌地,我极尽礼遇之能事,甚至不断上书苦苦恳求陛下赐予他圣师的尊号。我自认为武夫一介能诚心如此也实属不易,可不在乎,我早就做了牺牲一切的准备,包括我的尊严在内。
既然目标就在眼前,我按捺不住激动,快速催动马匹,越早开始行动,我也就有越充足的时间把任务完成的更完美。良驹四蹄疾驰,很快就把身后的人甩出去老远,我从山梁上冲下来,钻进了一片密林中。
横竖交杂的林木茂密不堪,纵然良驹也无法奋起扬蹄,我只好放慢速度一边等候随从一边仔细寻找出路。在我于日光也无法穿透的密林中寻找一番之后,结果却适得其反,我没有找到出路不说,连来时的路也没在盖过马腿的草丛中。
我懊悔起来,过于急切致使我犯下了个很愚蠢的错误。看看光线渐渐暗下来的林子,我没法说服自己继续在原地等候,我选定了一个自认为正确的方向打马缓缓而行。
光线暗下来的林子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慢慢腾起了一阵迷雾,如缓缓爬动的蛇虫一般,悄悄缠绕了马腿马身,现在就连我的半个身子也被白色的武器包裹,叫我奇怪的是,平时雾气带着的那种潮湿我丝毫没有感觉到。
多年戎马,再说还不至于垂垂老矣,我拔出了跟随我多年征战饮血无数的战刀,这个时候,能带给一个端坐马上对着雾气开始严阵以待的我以安全感的,只有它了。
继续向前,我依稀听到了前方有声响,模糊不清的交谈声说明这是一群人。我不禁握紧了手里的刀,随时准备挥舞出去。
雾气里依稀出现的人影证明了我的判断,这是几个衣着打扮有些怪异的孩子,可能是此地汉族的孩子吧,只不过我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打扮的汉子罢了。他们手里带着木棍,在雾气里寻路前行,眼看着就接近了我。
虽然对面来人打扮引起了我的注意,可是尚在迷途中的我,还是主动得迎上前去,想要询问此处为何。叫我目瞪口呆的是,对面的孩子径直朝我走来,没有丝毫回避和停顿,甚至到了我的马头前也没有停下来,眼看着就要撞到马头了。
我手里用劲,拽紧缰绳,马头朝着一边歪过去。而这几个孩子中的几个此时已经穿过了我和我的坐骑,朝着我身后走了。我平生虽也遇到过怪异的事情,此种诡异却是从来未有,我惊恐得抬起自己的手臂,在抚摸一下坐下的马匹,感觉真实着,绝对不像是我双眼看到的如同窗户纸一样脆弱,且令人无视。
拨转马头,那几个孩子已经消失在茫茫雾气当中而不可见。我越发感觉到了雾气的神秘,开始犹豫于是否继续前进。待我几次拨转马头时,身后从浓雾中钻出来的黑影呼啸着,扑向了我,一身戎马驰骋沙场不假,可我毕竟已经快要汉人所说的望花甲之年,手脚未免迟缓不少,当我只是来得及扭过头时,呼啸而至的力量击中了我的面部,我从坐骑上翻滚下来,面部火辣辣的疼痛告诉我,面部的半盔没有起到保护作用,可能已经碎了。
躺在地上的我,眼前开始发黑,又或许是雾气发生了变化。一时间眼前变得漆黑,而黑暗中击打向我的怪异力量丝毫没有停止,它再次袭击了我,甚至把我的头盔击飞。
我在黑暗中想要拔出佩刀抗击,总归不想这么狼狈躲闪。左手摸遍了右侧,没有摸到佩刀,慌乱中摸向左边也什么都没有。沉重的铠甲或许也在我躲闪翻滚中脱落了。我只能不断滚动躲开打击。
不知道自己疯狂得躲闪了多少次,但是我知道这是自己面对敌人最狼狈的一次。我遍寻机会没有,当然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反击。黑暗中的神秘力量倏忽之间停止了打击,一个声音传到了我的耳边:我哥醒过来了。
刚才还在嗡嗡作响的脑袋因为有了这句话突然安静下来。我努力把身体放过来,慢慢依稀看到了昏暗中的几点灯火。一个大汉打扮怪异,正半蹲着,拽着我的右臂,此刻他在朝着不远处灯火附近的几个人影说话。
此时不反击更待何时,我慢慢移动左腿,朝着大汉的脚脖子狠狠踢过去。大汉惨叫一声歪坐在地上,朝我推搡起来。
不远处的几个人围了过来,接着灯光我看清楚了对面的几个人。
我沉默了一阵,就在对面这些人的注视中沉默,因为我发现其实是我自己出了问题。我刚刚的遭遇未必是假的,可也未必是真的。而眼前的也确实为我所见,真实无误。我又蹬了墩子一脚:你他妈的给哥解开,真是反了天了,还把我当成敌人了。
墩子看看我,又看看两个老头,小心翼翼给我解开了身上好几十圈的绳子。好家伙,差不多带着的绳子都给我招呼道身上了。我故意恶狠狠地瞪了勇子一眼:你也算是我的发小,真歹毒。
我的话够狠,加上一脸严肃,勇子不好意思起来,为了缓解尴尬,只好把手里的干粮给我递了过来。我笑出声接过来:这还差不多,是不是还有汾酒来?
我这一问不要紧,白五着急喊起来,下得洞来,哪儿还有啥酒?看来就是这老东西待着呢。我叫起屈来:他们两肯定是听了你两的主意才把我捆成个粽子的,为老不尊暗暗算计人,还害得我挨了一顿打,有没有?喝点酒压压惊不行吗?
墩子和勇子都不好意思,尤其是墩子,索性帮着我劝说白五把酒拿出来。
白五舍不得拿过来,我一把拽过,闻了一下还可以,灌了一口却直接吐了出来。这白五瓶子里装的东西,除了酒味,还有种说不出来的酸臭味,叫人恶心透了。白五看到了我的脸色,嘿嘿嘿嘿笑起来,奸邪一般。
这里头最安稳的就数润成老头了。他看我吃吃喝喝差不多了,问起我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也觉得有必要和他商量一下,就一五一十把我看到的或者是遇到的说了。当然,我不忘把我的感觉和判断也和盘托出。
墩子和勇子听得目瞪口呆。特别是勇子,当听到我说遇到几个孩子手持木棍从浓雾中出现时,把喂到嘴边的烟都塞反了。他想的没错,和我想的一样。
等我说完,大家纷纷把脸转向了墩子打开的那个洞口。我明明还在这边,如何就能看到对面的种种。叫人想不明白的还有勇子他们说的:从洞口看完对面情况后的我,莫名其妙就开始胡言乱语起来。
陷入迷乱中的我,变得完全不认识其他人,短暂对峙毫无结果之后,润成出了主意控制住我再说,这才有了墩子勇子扑上来捆我的一出。
墩子插嘴:哥你还咬我了呢,跟小时候一模一样,打不过就张嘴咬。
多年天天张嘴闭嘴物质意识,有些怪异对于我来说,已经被固执得认为绝对不可能,比如眼前发生的这件事。我否认眼见为实,那么又为什么不相信出现的真的。
心动永远不如行动,我还在大家议论纷纷猜想是什么蛊惑了我的内心时,我已经抢过墩子手里的铲子,连续挥动扩大了墩子打开的那个洞口。我手里挥动不已,两只眼却没有离开对面还竖立在那里的几尊黑乎乎的塑像(为什么此时我觉得它们就是塑像呢?是因为之前的经历吗),眼睛死死盯着,仿佛它们随时会有变化。
墩子在后面连声喊哥,可是已经来不及阻止我,扩大洞口之后我迫不及待钻了进去。上半身刚越过洞口,身体就失去了平衡,一头朝前栽了过去。脑袋着地的时刻我不由得骂出了声,我去。里面的地面居然比这边要低了起码一尺。冰凉潮湿还不甚平坦的地面结结实实接触到了我的脸,任谁都着急了。
毫无身正为范的忌惮了,嘴里骂骂咧咧站起来,我不忘拾起刚丢下的铲子,已备防身,猫着腰向前走去。身后的聒噪来自墩子,我回头嘘了一句。
大约不到十米的距离,我到了跟前。仔细数数,他妈的还真是五个!刚刚那场经历里的塑像也恰恰是五个,都快要分不清那个是真哪个是假。我决定这次不从第一个开始看,而是直接从第五个开始。
因为它很特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