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子有个主意,当然一下子引起了大家的注意,白五的发言倒是被暂时无视了。可是说来说去,勇子的简单办法却是人人都能看出缺点来的。且不说我们还不完全清楚地龙藤的底细,就算是能用陆逊火烧连营八百里斗败刘皇叔的方法,那我们也携带不了足够多的引火燃料。墩子拍拍勇子的肩膀,似笑非笑笑。勇子耷拉着脑袋期待有人说出更好的法子,可我能看得出来,这帮子人其实眼神都集中在了一个人身上,我有些意外,可随即一想,倒是未必如此。
白五干笑了几声,叫人好不难受。我刚要瞪他一眼,他却开了口:吴非啊,要说此事难也难,不难也不难,就看我们怎么走出去这接下来的一步。
等于他没说。我从中嗅到了辩证法的味道,算是职业病又犯了。记得有个哥们调侃得和我过,我们这帮人张嘴就来辩证法的时候,看上去道理满天飞,其实是最不讲道理的。琢磨来琢磨去,这个哥们也算是个分秒间的哲人了。比如白五的这个说法,简直就是废话。我接着话头:大叔,何为难,何为不难。
白五看我的态度恭敬有余,反倒不好意思起来,搓搓手:不难者,有地龙藤,门就在左近;难者,如何避开地龙藤的纠缠。
墩子都听出来了:你说得都是废话。
我摆手叫墩子住口,反问:完了?
白五意犹未尽:难者也不尽然,既然地龙藤是人种养出来的,或许我们找到种养之人,办法也就有了。
这老东西话里的或许,叫我看到了他的没有底气。怪的是,润成老头一言不发了这么长时间,不过此刻他的目光也使落在我身上的。
我借口去茅房,出来院子,点上烟,简单滴了几滴之后,脑子好像琢磨到了什么。
再回到屋子里,正对着窑洞过堂门的勇子一看我进去,就指着我说还有他。
白五的法子确实不复杂,引出地龙藤来,再找到种养人来对付。种养人自然最有可能就是当年的守陵人,当初种养之人早就作古,自然也就剩下从我们这些可能的后代身上想办法。
墩子:凭什么这么干,有什么依据吗?
润成反问了一句:这也不是老公家断案,你要有什么根据?
墩子嘀咕:那我也算是守陵人的后代啊,是不是也得从我身上想办法?
墩子的话只换来了润成老头的依据试试呗。
接下来的两天,我们没能想出更好的法子来,只是一再补充了上次消耗的物资,又增加了不少心的东西。
不知道其他人感觉到了没有,这两天来,我总是感觉背后有只眼睛在看着我。
两天时间说来也挺长的,我觉得难熬是有种重大挑战到来前的那种焦躁,令人非常不安;而墩子更是上蹿下跳,是不是冒出一句,再不走黄花菜都凉了。傻子都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润成更是对墩子没有了好感。
第二次出发,我坐在蹦蹦车上,扫了一眼人群,少了二平子。如果从一开始没有他,我也不至于感觉非常不好,事实是,二平子突然失踪,而且白五说了他看到二平子的事,更是叫我心里疑神疑鬼,几乎在那个一瞬间,我确定出发前的两天,背后的那只眼就是二平子的。
我不是说他确实出现在官庄,而这是我的感觉。我没法证实自己有确定的第六感,不过感觉如此真实,我没法否认。
蹦蹦车上下颠簸,成功得把人们的注意力吸引到了各自的屁股上,总觉得很快就到了上次坍塌的崖头附近。
白五信誓旦旦说这绝对就是几天前的地方,不过我们不需要他的发誓,可必须承认的是,仅仅是几天,这个地方已经面目全非了。坍塌的面积扩大了几乎好几倍,大量的黄土顺着山坡滑到了沟里,掩盖了好大一片草皮,从黄土表面还有的的微微潮气,看得出来这正是我们上次离开这里之后发生的事。
墩子发现了什么,从蹦蹦车上出溜下来,坐着土飞机尘土飞扬到了崖头底下,抓起一把往鼻子跟前一放,嘴里骂起来:他祖宗的,还有正经东西呢。
众人一头雾水,隔着崖头问起墩子来。墩子喊了几句我们都没听清楚,他只好顺着勇子放下去的绳子呼哧呼哧爬上来。
墩子带来的消息不是好消息。
墩子在边防呆过,也算是多少见过世面的。他一眼看出来坍塌的崖头的不正常之处,发散状的黄土分布说明,很可能是装药崩得。从黄土里闻到的气味更是证实了他的想法:化学炸药,有淡淡的苦腥味。
能使得上化学炸药的?用墩子的话说,这玩意儿哪儿是随随便便就能搞到的,过年有个炮放是真的,能搞到化学炸药的人,得是什么来头?我一下子想到了白五说的在县城看到二平子的事,看来有些人比我们行动早。
众人看看车上那些颇为原始的防身工具,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润成打破了行动中这暂时的停顿。他交给墩子一个任务,叫他就在坍塌的崖头下方用长杆子试探,是否有洞口之类的出现。墩子捆扎好腰里的绳子,还不忘回答我的问题:为啥听不到声响?你以为是打仗啊,一看就是个搞定向爆破的高手,呵呵,没想到当年老班长说的那种高手还真有。一边说着一边出溜下去了,手里拿着的杆子慢慢没了影子。
我们一边等着墩子的报告,一边整理东西,勇子把绳子拴在腰间,还不忘点上一根烟。
凡事喜欢不断做定性认识的我,在脑子里把前后的这些事梳理的几遍,也无法判断这到底算是怎么一回事,难道还真的有可能不到最后一刻无法看清楚。我自恃超群的判断力此时显得可笑,只能是可怜得随着事情发展一步看一步。
点着烟的勇子悠闲的姿态被打破了,绳子一下子绷紧,差点把他从车上拽到沟里。还好白五顺手抓住了他的肩膀,而我顺势身子一扑死死抓住了绳子,脑子里迅速反应:墩子出事了。
墩子确实出事了,这小子手里握着杆子,有一下没一下得在坡上的黄土里戳来戳去,大半个钟头没啥收获,就剩下最高处的一块时,他想到了放弃,却一脚踩空掉了进去。
我们趴在崖头听着墩子杀猪一样嚎叫时,能看到的只是曾经还在他手里的木头杆子。
我和勇子一起用力,累了个半死总算拽回了墩子。看到墩子时,我们却都乐了。这小子就跟从土里刨出来的山药蛋,身上到处都是土。圆滚滚的脑袋上,鼻子眼睛嘴里也都是土。白五忍不住调侃:这位地仙从何从而来啊。惹得气急败坏的墩子差点和老头翻脸。
简单洗了一把脸,墩子顺便把脸上蹭破的地方贴了几个创口贴,手法拙略得那个十字,叫人实在没法严肃听他说。
墩子踩中的是一个直径三尺多的洞子里,洞子斜插着向下,被出溜下来的黄土正好遮盖,所以他一时没注意就掉了进去。
我和勇子再次趴在崖头看那个洞口,洞口里黑洞洞的,像是个怪兽的森然大口,张开了等着猎物自投罗网。我有些气馁,患有空间幽闭症叫我望洞口而生畏。
我知道这没用,等我和勇子扭头过来时,身后的两老头貌似已经商量好了,而墩子也叼着烟开始忙活起来。
这个似乎是意料之外的洞口,又是在意料之中。毕竟没有哪家的大墓是盖着高大门楼热烈邀请人们堂而皇之进入的,就算是有,也早就被黄土埋了。如今不论是我们走在前面,还是我们被人抢了先,有个洞口进入算是不错的了。
墩子发挥自己的特长,比大拇指还粗的绳子上,每隔个一尺半系了个大疙瘩,然后牢牢得把绳子拴在了蹦蹦车的轱辘上。三条绳子加起来得有六七十米,不知道够不够用,为了保险,没有把所有的绳子都拴在一起。
收拾停当,戴了面具,墩子第一个滑了下去。接着是两个老头,我紧随其后,勇子则留在最后钻进了洞里。
刚进入洞里,我就自作聪明腾出一只手打着了打火机,想要检验是否有足够的空气来呼吸。哪知道润成老头在我脚底下发出了不屑的声音:你把舌头生出来。
照着老头的说法,我伸出舌头,果然感觉到了凉凉的威风吹过来,不禁感叹,姜还是老的辣啊。既然有自然的空气流动,空气的供应肯定不会是大问题,有毒害气体出现的几率也就小了不少。
随着高度的下降,我发现地下的三个人爬行的速度加快起来,不由得心里一紧。这一紧张不要紧,呼吸急促起来,加上本来就有的空间幽闭症,我手心里的汗滑腻腻的,一时抓不住竟然急速坠落下来。
在我下面的润成老头课遭罪了,被我骑在肩膀上,也吓得够呛。我喘着气问他们为什么速度快了,老头艰难抬头告诉我,在规则的洞壁上,有脚踩的小窝,他们三个是脚踩着往下走的!
汗颜,我抬头看看,人家勇子晃来晃去的头灯照着,也一个不差得稳稳踩在了脚窝里。
我只能说,我是个理论派,至于行动派,我还不是。
老头们行动挺迅速,我只好跟上,过不多久,我再次踩在了润成肩膀上,到底了。底下的空间稍微大点,我落在地面,心里踏实起来,扭头看看,心里再次紧张起来:这里不止五个人!